“……哦。”陆晨霜低头斟茶倒水,水中映出邵北安笛膜的细致模样。他看了又想不出方才那动作究竟哪里“不雅”,竟让他有非礼勿视想要避嫌之感。
邵北粘上了苇膜,左吹吹,右看看:“好了。我吹一支‘九天神御曲’。”
“噗!”陆晨霜口中含的一口茶水连着一根细茶叶尖儿一齐喷了出来,“九天神御曲?”
九天神御曲乃是楚世青的独门绝技,需配合他的九天白鹿笛吹奏。听说寻常对阵时都难得见他使用此招,邵北又怎么会有曲谱?就算明知没有栖霞心法,邵北使不出楚世青那等的威力,但这就如同昆仑剑法一样,即便别人练不成,昆仑剑谱也不可能随便给人吧?
陆晨霜惊道:“曲谱是楚世青给你的?”
邵北更惊讶:“怎么可能?是我那日云浮客栈中买的,你忘了?”
“胡闹!”陆晨霜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厉色道,“你明知这是那个小妖信口胡编,怎能真拿去练?走火入魔了如何是好?”
“去掉这个名字,它不过是本曲谱而已,由几个音韵组成,人人得之可以吹奏。我才刚学不久,若这都能走火入魔,那‘魔’未免也太好入了。”邵北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递给他,温声安抚道,“陆兄,稍安勿躁,听我给你吹来。”
“不听!”陆晨霜总觉得自妖那拿来的东西都路数不正,犹如路上捡一个包子,这岂能随便往嘴里放?他不能眼睁睁看邵北将自己置于险地。
邵北:“你不听也晚了,这支曲子我已试过几次。”
“你!”陆晨霜真想把这臭小子调过个儿摁在膝头,打到他痛改前非连声讨饶为止,叫他再不敢动辄异想天开,惹得别人为他提心吊胆。
“此曲虽谈不上动听,却也还连贯,我想一只小妖应该没有这样的造诣自己谱出邪曲,多半是抄来的曲谱。你只要当成寻常曲子听就成了。”邵北将竹笛托到唇边,恳切道,“别走,听我吹完。”
言下之意,别管你听不听,我都要吹了。陆晨霜拿绢布草草抹了一把嘴,气得半死不死。
邵北气息平稳,吹出的笛声清越,甚少磕绊,不知是何时偷偷练的。但要从一支没有配合内力的曲子里区分出攻防守备,这对陆晨霜来说着实十分费力,刚开始他还能凭想象套入几招攻势,听了没一会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邵北再往后吹渐渐不及前半曲连贯熟稔,陆晨霜也懒得费心琢磨,单是看着眼前人,火气不知不觉消了大半。
吹笛人吹的是不是“九天神御曲”他不知道,他只知此情此景大可名之为“世外有红尘”。
笛声尾音忽扬,如惊涛拍岸激起层层细浪,一曲戛然而止,庭中寂默片刻。
邵北若有所思:“你觉得,这曲谱是不是真的?”
陆晨霜听得出这支不是为了悦耳赏乐而谱的寻常曲子,但世间用乐器作兵器的修士也不算少,他并不确定此曲是否就是九天神御:“我没听过,无从判断。”
邵北遗憾道:“若是真的就好了。”
同门、好友之间探讨曾交手领教或是听说过的手段都是常事,只为知己知彼,钻研如何破解,并不为偷师学艺,一时不能参透也没什么大不了。陆晨霜不解:“你今日为何对楚世青的曲子这么感兴趣?”
邵北正色:“陆兄,此事我不知该不该与你说,我近日得了一样东西。”
陆晨霜:“还不快说?”
邵北从袖中掏出一枚棋子大小的物件,由上下两片铁、周围一圈铁丝和中间一颗铜珠组成。铁丝与铁片连接处有不知何来的弹力,一旦将铁丝扳到另一边,铜珠便会跳一下。
这玩意看起来极其无聊,但做工精巧,陆晨霜推想它应当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一旦装回原处,可能会有大用途。
他问:“哪来的?”
“前些日子我江师弟被朝廷追着封赏,这件东西就是他破的那个禁制中的阵眼。你看这中间。”邵北指着机关正中心,“里面那个铜珠,是不是下落得有些慢了?”
邵北又弹一次,陆晨霜见那铜珠欲坠却难坠之势,脱口而出:“蒹葭困柳阵!”
“你也觉得是?蒹葭困柳阵是栖霞派的绝学,能将此阵法布得如此精妙的,应当只有丁掌门与他的二位弟子。”邵北面色微凝,沉声道,“西京那处禁制可是布来抑制龙脉的,我想不出他们之中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古籍曰:“龙盘苍冥,化山川河海,掌时世兴衰,是谓龙脉。”西京乃龙脉之首,在西京抑制了龙脉根源,就好比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使得全天下的龙气不达,妖孽肆虐,鬼怪横生。后果之严重,可不是一句“一时糊涂”能搪塞过去的,这是一场弥天大祸。
丁掌门乃“仙门三奇侠”之一,是隐世的高人,兰若歌年纪尚小,且因他锋芒太露,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陆晨霜心中已有定夺:“楚世青干的。”
邵北脸色一白,低声切切问道:“何以见得?”
陆晨霜总不能说“我觉得是他”吧?可仔细想想,楚世青确有动机。比如,他两次想风风光光地宣告学成出山,却一被陆晨霜破阵,二被陆晨霜斩了土龙,保不齐他就一咬牙,铤而走险来票大的呢?谁知这回前脚刚布下禁制,还未等他一举成名,后脚就被邵北的师弟路过看出端倪,一铲子撬了阵眼。
可见楚世青就是个被人截胡的命,这都是天注定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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