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地发现她不能有力地反驳。“叛逃”前的长春思虑虽多,仍有年轻人火热不安的内心,会独自一人做出轻率之举;如今他想的,却比吉林还要深远,吉林已经不够站在高处教训他了。
“别太早把话说满。我去一个人静静,想想别的办法。”吉林又难过,又焦急,鞋跟一转,在地板上摩擦出尖利声音,一扭头就快步走远了。
长春回头,依然凝视着绵绵不绝的黑烟。
“这样就好。”他握起拳头,自我暗示一般地喃喃,“这样就好……”
玻璃杯造型简单,却做工精细,光泽剔透。华盛顿用修剪平整的指甲叩击杯壁,传出一声又一声微小而清脆的响声。东京毫不怀疑,如果多给几个同样的玻璃杯,华盛顿能奏出一曲不错的音乐。
“你乘坐的舰只,斗胆猜测,是大正年间建造的?”
“是的,在大正六年。”
“那个时代——两国海军的发展步伐似乎相似啊。”
“不如说是我们受到美国的影响吧,不只在海军方面。”在那个时代,军阀的影响力整体有所低落,各色政党群起,与美国还算有外表上几分相似。然而种子纵使发出幼芽,土壤不丰,一场冰雹即刻就能摧毁。东京对此没有特别的伤感,大概他的国家崛起的方式,命中与这条道路不和吧。“九一八”以后,他在首相墓前对横滨那句“只可惜,大正时代的自由之风注定要成为昨日黄花了”已是他观点的最好写照。
再想起那句话,但觉讽刺。哪条路适合这个国家,“注定”一词岂是他能断言?
“不知道你怎么想,我还有点怀念那个年代。虽然发生过无聊的事,比如说欧洲在打得天昏地暗,好在对我们影响不大。重要的是,我们两国和平地在一个太平洋共处啊。”
“华盛顿阁下真的会怀念这种事?”
“为什么不?东京先生会喜欢硫磺岛的坑道里布满焦糊的尸首?还是觉得我会喜欢珍珠港的海湾被船舶和人类的残骸堵塞?”
“可是,”东京冷冷地注视华盛顿带笑的眼睛,“我喜欢胜利,想必华盛顿阁下也不讨厌它。胜利了,那些你我不喜欢的东西就只是一点不重要的祭品,一点必须付出的牺牲。更甚者,一个人类历史前进的大事件里微不足道的注脚。”
“意思是日本若击败美国,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大前进喽?”华盛顿抱起胳膊,稍稍往后仰去。
东京没有回答。
“嗯,我也有所耳闻,贵国抱有一种朴素的反霸权思想。欧洲人和北美人,都占有了世界上太多资源,太不公平了。应该让受压迫的亚洲团结起来,除掉强权,创造一个更好的秩序。当然,这个让亚洲团结起来的老大只能是贵国,别的国家都太软弱了,只配当一群小弟。小弟不听老大的话,就只好修理一顿,没办法啊。”
东京不太习惯华盛顿的口气。两个相差很远的政体下的首都,一个接触面限于高官名流,一个常与平民混在一起,后者的话在前者听起来就显得太露骨和粗俗了。
“看来您听到的传闻不少。不过,谈论这些不具体的传闻也没有意义吧?”
“我只是想坦诚谈谈我对贵国理想的看法——你们会失败,不仅是由于我国的武力优势。贵国不具有掌控世界的器量,也没能使亚洲归心,都是致命性的因素。”
说东京心里一点没有恼怒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愿意凭着意气纠缠这个话题。他答应前来交涉,目的很明确,就是寻求无条件投降以外的停战途径。他虽然与军官集团来往密切,毕竟不像里面有些人还抱有反攻获胜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应该放弃逞口舌之快,努力争取实际的利益。
他装作不以为意地转移话题:“您保持这个观点也无妨。但是,无法掌控世界与保卫自身不是两个对等的命题,从前者也不能导出后者。要是美国就此认为可以轻易征服日本,我就要表示遗憾了。”
“你说得对。就是觉得登陆本土太麻烦,我们才扔了那颗核弹嘛。”
“……”
从华盛顿细微下撇的唇线和仔细打量对面的神情,他对刚刚冲出口的言语之直白粗暴有充分的认识,并且没有当成一句失言。“我最开始就说了,让我们掏心掏肺地谈谈两国的未来,”他平静地解释,“你也不用惊讶——我一般做外交不是这副样子。”
“我荣幸之至。”东京不会相信美国扔下核弹只有这么简单的考虑,可他只能把话接下去,“您看到了,我们还不打算屈服。也许你们不只一颗吧,你们的机密我不了解,但是这种领先于时代的武器一开始总是很难量产。美国终究不可能凭借它们,就把全日本的军事力量挨个摧毁。”
“唔。”华盛顿示意继续。
“您说怕麻烦才使用核弹,想必也是不愿有后面的流血。我们也不愿再有,可要是一点基本的尊严都不给,大和民族宁为玉碎。所有太平洋上的土地和利益,美国都重新得到了,不会再受到威胁。我们在要求的,只是一个国家自主的底线,自己审判战犯,自己重组政府。这于美国都是无损的。还是说,为了享受敌人彻底踩在脚下的虚幻快感,非要我们无条件投降不可?”
“这么一场残酷的战争,到了最后,挑起战争的战败国自己审判战犯和组建政府……”华盛顿的手抵在唇下,佯作思考一秒。“还算什么战败呢?声称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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