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闻谷绝望极了,乔木生就在身前紧紧贴着他,这样的拥抱,他渴望了多久?但现在他觉得那是虚影——他已经失去乔木生了。
见齐闻谷不语不动,乔木生忐忑道:“生气了?”
齐闻谷拨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乔木生彻底慌了,他快步走到齐闻谷身旁,搂着他的脖子哄道:“你不笑的时候,样子太恐怖,像是要去杀人。来,给爷笑一个!”
此时的齐闻谷,别说杀人,简直想要毁灭地球。但看着乔木生温柔的眼睛,脸就绷不起来了,苦苦地笑了一下。
乔木生心软得不行。他是应该带着齐闻谷的,从少年开始,他们就一直相依为命,为什么现在就要分开呢?他正想说“我们一起走吧,去到哪儿也跟以前一样”,可想到了李欣怡,他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欣怡家做的芋头月饼特别好吃,我不舍得拿出去给他们吃,给你留了一盒。你爱吃甜,一定喜欢这味道。”
乔木生珍而重之地从厨房的纱柜里拿出月饼,又一层层地把油纸拨开,最后掀开厚纸盒的盖子,像给齐闻谷看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把月饼举到了月光底下。
月饼的甜香飘了出来,在那个贫瘠的时代,这样多糖多油的糕点,确实也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勾人。齐闻谷坐了下来,一声不响,把整盒六个月饼都吃了。
乔木生满意地看着齐闻谷狼吞虎咽的吃相,觉得自己补偿了他。
那一年的中秋过后,米屯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分钱的事,似乎已经势在必行,就看马宇非和蓝方之能撑到什么时候。
但在十月底的一个早晨,钱不见了。
一整个麻袋的钱,从蓝方之的家里不翼而飞。
拿回这袋钱的时候,屯民决议还是由管钱的蓝方之和乔木生保管。相比乔木生,他们觉得有家室的蓝方之更踏实些,所以钱一直是放在蓝方之家里,藏在一个书柜的后面。屯民自主地在他家门附近轮流看守——他们想,要是有人要搜找这袋钱,动静会很大,这样的距离也能发现了。
自此蓝家就承受很大压力,他们的行踪自也是大家监视的目标。蓝方之的妻子周惠常常把孩子关在家里,躲避屯民的目光。
屯里勉强保持了平衡。谁也不信谁,这样的结果是,谁也没有压倒性的势力去夺取巨款,那袋钱竟然一直平安地躺在蓝方之的家里。
直到钱终于不见了,被紧张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屯民,才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们确实想要钱,想要像城里的其他人那样,住在水泥钢筋的气派楼房里,开着小汽车;每个人都有想实现的小梦想,或者只是逃离现时生活的理由,但这笔钱存在太久之后,渐渐就变得虚幻了,大家只感到它带来的压力和恶意。
与其说是因为丢了巨款的震怒,还不如说是因为他们已经承受不住恐怖的互相监视、争执和一触即发的恐慌了。
这些日子积压的负面情绪,全部倾倒在了蓝家头上。
屯民围着他们家,扒开他们所有的衣物、床单、被子,锅碗瓢盆被扔到了院子里,柜子里的书被毫无来由地撕成碎片,墙壁被撬开,地板被挖掘,孩子们的玩具被扔到了铁盘里,不知道谁先起的意,点火烧了起来。
蓝家的两个孩子看着屯民的暴行,看着自己仅有的几件玩具被烧毁,不声不响地被周蕙搂在怀里。那天上午,当蓝方之发现钱不见时,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局面。周蕙提议马上出走,但蓝方之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通知马宇非——丢了钱就跑,岂不坐实了监守自盗的罪名?他的责任感不容许他这样做。
于是他叮嘱妻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说话,不要反抗。他相信公道在自己的这边,屯民发泄完后会冷静思考,而马宇非和朋友们也会帮他找出真相的。
他没想到的是,屯民根本冷静不下来。暴力带来的释放感和感染力,让他们逐渐失去理性。他的书也被扔进了火里,瞬即火苗大了起来,黑烟直冲上天。
而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挺身而出为他说话。齐闻谷站在围观人群里,看着蓝家被毁,一言不发;乔木生脸色苍白,他的“未婚妻”吓得一个劲儿说要报警,却被他箍着手臂阻止了;哈顺躲在家里不敢出来;钟明倒是上前拉住了几个人,但被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儿子竟然带头去烧东西,顿时惭愧极了,又无力劝止,只好回屋关门,视而不见。
蓝方之寄予厚望的马宇非,则一直站在台阶上俯视底下的暴动,既不参与,也不制止。他没有出来为蓝方之辩白,这样的姿态更加落实了蓝方之的嫌疑——连最亲近的马宇非都不相信他了,蓝方之怎么可能无罪?!
周蕙比蓝方之更早清醒过来,她叫道:“快走,他们疯了!”
可是已经太晚了,她抱着孩子要逃跑的举动,深深刺激了屯民,几个男人一边谩骂,一边把母子推进了房子里,举起木板就要打下去!蓝田赶快护住母亲,抬头撞向那人的肚子。那人疼得弯下腰,愤怒极了,再度举起木板。
直到这个时候,蓝方之才醒悟过来——没人会帮助他了!他们会杀了他全家,不因为他遗失了钱,而是因为他是这场无解的局里,最方便的代罪羔羊。只要解决了他,多年集体生活带来的压力,因为窥伺巨款而生出的罪恶和失控感,都能找到出口。他是必须死的!
蓝方之涨红了脸,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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