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淮音好心地提醒他的房东几只小鬼的用途,然后干脆利落地关上门离开。
云静歪着脑袋,看着地板上还在不断挣扎着的魂魄,勾起了嘴角。她可不是真的为了几个魂魄去收容那一人一鬼,最初大概是太寂寞,那个带着人类孩子的厉鬼在她看来,又太有趣,才会拿魂魄当借口,收留他们待在云楼之中。
没想到,那男人当真每月给她送来魂魄,六年以来从未间断过。
她起身,提起那几只小鬼,从二楼走道扔下展厅。然后倚着栏杆,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看着那些安静的人偶在一瞬间移动起来,冲上前撕扯起那几只可怜的魂魄,不一会儿,便将它们蚕食干净。
红木椅子上的红裙木偶抬起她的木脑袋,望着楼上的云静。云静一袭黑色长裙,肌肤白皙,完全看不出身体是同她一样的木头材质,但现在的她并不能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她只是张开了嘴巴,冲着云静呢喃:“饿……饿……”
“多可怜呐。你看,你已经弱到连人形都没法保持了。”云静看着木偶微笑,想了想,又说,“或许,我该让你吃点东西。这样大概就能多个人陪我说话了。让我想想上次你跟我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红袖,你看这人死得久了,连记忆都衰退了。”
死后的日子果然是太过无聊,云静望着木偶红袖,又出了神。
思绪飞回了六十多年前。那时她还没有遭遇那场意外的火灾,仍是二八年华,长相漂亮,工作认真,是红星厂里的好手。红袖,也是这样美好的年岁。那时的她们,从不曾预料到会有那样一场毁灭性的灾难降临到她们的头上。
即使是火灾发生的那天傍晚,往厂里赶去的她们,仍在路上谈论着隔壁厂帅气的小伙儿,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火着起来的时候,红袖拽着她往外跑。时至今日,她仍然清晰地记得被燃烧的材料堵住的大门,红得炫目的火光以及那灼伤肌肤的热度,哭泣声呼喊声,在这一刻恍若梦境。
再后来,她想起工友脸上遍布着的可怕伤痕,想起她们眼中的绝望,想起那时厂长发表的讲话,说一定会好好安置她们,想起母亲的哭泣与父亲的沉默……还想起来,那个一直在她下工时等在厂外的男人,后来再也没见过。
是了,她想起了她夭折的爱情。谁会去爱一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她永远不会忘记纱布刚从脸上摘去的那一刻,那张出现在镜子里的、足以让她恐惧的丑陋面容。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绝望和哀伤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砸掉了家里所有的镜子,疯狂地哭泣、尖叫……但她很快认命,绝望与麻木腐蚀了她的心。
厂长亲自来了她家,问她愿不愿意被安排到专门的安置点去。她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情况,只是依稀记得母亲哭得很凶,父亲沉默地抱着那个老旧的烟筒。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而她现在的状况,只能增加家里的负担。于是她点点头,用那张被烧坏了半边的脸冲着厂长笑。
旧宿舍很快被腾了出来,她们也很快被安置进去,三十几个女人,一扇紧闭的铁门。每天有人给她们送来饭菜,也会拿来些轻巧的活,让她们做。只是进楼了之后,她们便没再出去过。
有的人是因为火灾伤了腿脚,走不出去。而有的人,却是因为不愿意。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他人的谈资。
那时,云楼还不叫云楼,她也还不叫云静。
在云楼还是一栋没有名称的老旧宿舍楼时,云静还叫陈静,十里八村的一朵花,拥有人人夸奖的外貌与性子。谁承想,一场大火,一朵花儿在年华最好的时候破败凋零,沦为大家可怜的对象。
云楼,是后来妹妹来看望自己时说起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楼外的人那样形容她们。她们甚至不理解这句诗真正的含义。而那时的她,竟也那样地迷恋着这句断章取义的诗词。
云楼里面是没有镜子的,那些女人看见自己面容时的癫狂,是她无法形容的。她大概永远都忘不了红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容貌的那一刻——长长的指甲抠进肉里,那张被火灼伤的脸庞被生生用指甲划出了道道血痕。
红袖说,这不是我的脸,不是我的!眼泪伴着血水自脸上流下,她的尖叫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云静捂着耳朵从她身边走过,麻木地越过地上血痕累累的女人,随手拎起椅子砸碎了墙上的镜子。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丑陋的面容映在地上的碎镜片里,嘲讽地勾起了嘴角。
她冷漠地看着她们绝望,看着绝望弥漫了整座云楼。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二十年。时间在那些被腐蚀过的面容上留不下什么痕迹,那些疯了的云楼女人,自然也不会在意时间。如果没有二十年后那场“意外”,她们大概就会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二十年后那一天之所以能被记住,大抵还是因为第二场大火,燃烧生命,终结悲剧的绚烂。
云静对那场大火的印象,停留在那绚丽的色彩上。她记得那橙红的火光,生命最后的颜色有多绚烂,急于逃命的人是不会去注意的。云静没有选择逃,她静静地待在她的屋子里,听着那些女人如同之前的二十年一般,哭泣、尖叫。
生命太无趣,所以这个冷漠的女人最终选择跟这栋楼一起走向毁灭。
再次醒来时,她还在原地,云楼却不是之前的云楼了。有很多人陆陆续续搬进了云楼,他们洋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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