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抬手去搜索摄像头——眼前尽是可怕的画面,杀戮秀的粉丝们从来充满了血腥的想象力——一边给她打电话。
电话不通。他动用所有的权限去查,想着她现在怎么样了。怎么想似乎都不太好。
他从没好好照看过她。他做不到。
虽然她是他的宝贝小妹,曾总是跟在他后面跑来跑去,满脑子古怪的主意,但他已不记得他们从何时起不再讲话了。
他们都是孤立自己的高手。
接着他找到了,她在家。吉光区的阳光镇公寓。
雅克夫斯基一眼扫到有一伙年轻人正合计着来场大规模轰炸,他把酒瓶一丢,退出拟真设备,抓起救生包,冲出他已经混迹了近一个月的房间,朝外面跑去。
外面是无尽燃烧的火焰,所有人都在狂欢,上城并不了解死亡与危机。
而他很久没跑了,也再也没有急切过。在无尽的疲惫之中,他感到最后一丝他鲜活时的yù_wàng。
他跳上车子,冲上街道,浮空的城池正在一座座坠落,有安全协议,大部分的坠落甚至是轻缓的,像能挽救什么。
从下城看上去一定很壮观——天际烧了起来,仙境般的城市尖叫着落下。那里的人大概知道如何逃难,而上城可不在乎,他们正在狂欢,无数人大叫和大笑,放着音乐,沉浸在血与火的狂迷之中。
下城的人很快就发现落下来的是一片蛆虫滋生,彻底朽坏的腐土。
在空虚而残缺的和平中,信奉着冷酷和血腥神祇的时代。痛苦总是会导致狂信,比迷幻药更加强大,令信徒们把幻景中的世界——一个战神主宰的世界——不惜一切带到世间。
雅克夫斯基手忙脚乱设定了目的地——田小罗的地址一直在程序里,虽然从未用过。他试图回忆起上一次和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但一点也想不起来。
大概因为他不知道能和她说什么,向她承认他做过什么,或是听她哭诉,说她又做过什么。
生活充满了无力和绝望,你一天天沉沦,对一切感到羞愧,于是一个字也不想说。不过没关系,世界充满了这样的沉默者,酒精和药物可以帮他们屏蔽痛苦,科技让现实生活从此消失。
他曾发誓等到有时间自己会去看她,一定会去,到时他会和她好好谈谈,尽一个兄长的责任。
而现在,已经到最后的时刻了。
车子一路狂飙过去,雅克夫斯基视线的角落仍然亮着虚拟视野,像已是他肢体的一部分。
摄像头闪动一下,恢复了转播,他正看到白林开着浮空梭一路向上冲,摧毁所有他穿过的场地。
在看到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他想**嘛——太远了,白林不可能赶在夏天落地之前赶到他身边,索性把整片大地毁掉。
他周围,无数承重梁碎裂,重力同时撕碎大片的隧道和楼房,这片地狱不知吞噬过多少杀戮秀选手,但这次这一个大概它就是吞不下去了。
这两个人总在互相交谈,交换的眼神中有无限的言语,情感的深度难以衡量。但都是这个歌舞升平,又冷漠血腥世界的食粮。
车子在田小罗住的地方停下,雅克夫斯基始终有她家的进入权限,却从没来过。
他推门走进去,一边取下虚拟终端,丢在地上。无所不在的死亡消失了,他看到他妹妹的客厅,这里乱七八糟,全是电子产品,日子像是随便时对付一下。
接着他看到了她。
她坐在卧室的一角,穿着件印着星星皱巴巴的睡衣,周围悬着无数屏幕,不断调整,输入数据,光影变动,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她眼神专注,在无数的任务窗口中显得放松而自信,像她很小的时候那样。但不再是那个时代了,即使她模样仍旧甜美,可眼中全是毁灭的光芒。
——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他一直知道,但从没问过。他不想交谈。
她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工作,没看见他,雅克夫斯基默默看了她一会儿,转过身,在门外地板上她看不到的地方盘腿坐下,掏出不锈钢酒瓶。
嘉宾秀的时候她冲出房间,还扭了脚。他追出去,听到她在杂物间哭,而他想了半天,最终只能在外面的地板上坐下,拿出酒瓶。这是他所有知道的陪伴的方式。
而在如此时刻,他仍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
浮空城深处传来轻轻的震动,主城将要坠落了。
她像没感觉到一样,只是盯着这个世界的毁灭。她很久以前就分不清楚活着和死亡的界限了,他也一样。
他又喝了口酒,靠墙坐着,陪着她。
赛场碎裂了,夏天朝着巨大的裂缝落下。
他和坍塌的地面一起坠入大地张开的深渊中,而白林正开着已一塌糊涂的浮空梭冲上去,无数的尸体和建筑板从周围掠过,接着他看到了他。
他曾想自己如何在这巨大的崩塌中找到夏天,可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如同在抽签仪式上他第一眼看到他一样,那人在黑暗的世界上固执燃烧,没人能混淆这样的人。
夏天正朝下坠去,白林想也没想控制浮空梭来了个急转,向下疾冲,那里一片幽暗,场景极尽诡异之能事,偶尔可见自明灯破碎的微光。
他没管周围的隧道、虫子或是任障碍物,把马力开到最大,只是牢牢盯着夏天。
整个世界在周围掠过,他朝着深渊疾冲,什么也不在乎。如果拉不住他,那么安全、理智和未来都是毫无意义的。
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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