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用温柔如水的语调,把他严严实实捂在心底的秘密当众捅破。
手机嗡鸣不止,震麻了灼热的指尖。颂然心知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接起。
“打完针了?”
贺致远披着浴袍倚桌而立,单手撑在身后,皱着眉,语气不复从前温柔。
颂然听出一点怒意来,便缩了缩脖子:“打完了。”
“体温多少?”
“39。”
“烧到39度还不肯说实话,拿我当外人?”
贺致远怒忧掺半,一股难以言表的烦闷感涌上心头,音量不由提高了些。颂然缩得几乎要没脖子了,整张脸都埋进了羽绒服里,小声说:“不是的,我没拿你当外人,我只是……不敢告诉你。”
“不敢?”贺致远眉梢一挑,“我离你十万八千里,能拿你怎么样?”
颂然赶紧摇头,幅度不慎过大,双眼直冒金星,险些又冲去厕所吐一回,勉强才压了下去,喘着气说:“我……我好像被布布传染了水痘。”
贺致远皱眉:“你之前不是得过水痘了?”
“对,对,对不起,我是骗你的。”颂然的嗓音压得低低的,“昨天……我根本没有打电话问。”
贺致远简直被他气煞,用力一敲桌子:“为什么不问?”
颂然又一缩脖子:“没地方问。”
“你爸妈十点钟就睡了?”
“我没有爸妈!”颂然难受地揪紧了毛衣下摆,咬了咬牙关,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坦白,“之前那些什么弟弟妹妹一大家子都是骗你的!我从小没人要,丢在福利院里,刚认识你那会儿怕被看不起,编了个假话。昨天你让我给家里打电话,我怕被拆穿,就又撒了个谎,谁知道今天发烧出痘轮着来,还是被逮住了。”
贺致远眼神顿沉,撑在桌上的小臂一用力,站直了身体。
他以为颂然出身于一个富足和睦的家庭,正因不食人间疾苦,才过得无忧无虑,一支笔,一张纸,把孩童时奇幻烂漫的想象力保留至今。
却没想到,颂然真实的过去会是这样。
颂然发着高烧,理智欠缺,十二分孩子心性,情绪一放出去就收不回来,在那儿委屈又愤慨地喋喋不休:“我也没拿水痘不当回事啊,今早还给福利院打了电话来着,让他们帮忙查一查。福利院说我得过,我就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道这样还会中招……现在怎么办嘛,我发了烧,肯定没法带布布了,这才讨回来两天,还没带够呢,故事都没讲几个……太过分了,连老天都嫉妒我,拼命给我下绊子……”
这都什么颠三倒四的?
贺致远觉得颂然的性格实在成迷——对外表现得多开朗,内里就有多敏感,偶尔逻辑崩裂,做出一边生病一边自责的事来,相当令人没辙,只想揪起来狠狠骂两声。
贺致远沉住气,问:“已经确诊了?”
“还没有。”颂然闷声闷气,“皮肤科下班了,明天才能挂号。”
“那就是还没确诊,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关于说谎那件事,我也不怪你,你不用想太多,安心养病最重要。”贺致远叮嘱他,“针打完了是吧?你先坐着别动,等五分钟,我找人送你回家。”
颂然却任性地不领情:“不要,我自己走回去。两条街,走十分钟就到了。”
“你敢动。”贺致远以不容商量的口吻镇压了他,“屁股给我老老实实粘椅子上,接你的人没来,一步也不许走。”
第二十一章
day 08 21:23
这话一出,急诊大厅的长椅就像自动涂上了一层502胶水,牢牢粘住颂然的裤子,扯都扯不起来。颂然万分憋屈地坐在那儿干等,五分钟后,果然被贺致远派来的人接走了。
接他的是一位年轻医生,名叫詹昱文。
詹医生人如其名,长相斯文,做事细致,严谨认真负责,唯一的缺点是性格略显闷骚,喜欢揣着兜走路,开车更是寡言少语,纯放音乐不说话。颂然压了一肚子无名怒火,非常想说贺先生的坏话,转念一想,詹医生乃是敌方阵营派来招安的牧师,绝非友军,只好把坏话咽了回去,郁闷地窝在后座,试图用体温孵蛋。
道旁路灯明明灭灭,随着车辆飞驰一闪一闪晃过车窗,催人昏昏欲睡。
颂然很快垂下了脑袋,抱着胸前的安全带睡得不省人事。睡梦中车子似乎停了下来,有人叫醒他,扶他下车,然后不知怎么一路折腾,等他捡回一两分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醒了?想吐吗?”
詹昱文手拿一杯温水站在床边,抖了抖塑料袋。
颂然说不用,詹昱文便把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收起塑料袋,转而掏出一根闪亮的体温计:“问题不大,不一定是水痘症状,可能只是感冒引起的发烧,先量一下体温。”
颂然问:“布布呢?”
舌根一凉,体温计被塞了进来,他便轻轻咬住玻璃管。
詹昱文回答:“布布今晚在自己家睡,林卉负责照顾他。等查清楚你的水痘病史了,他才能过来。”
“喔。”颂然情绪有些低落,默默滑进了被子里,“詹医生,今天谢谢你了。”
詹昱文没事似地耸了耸肩:“不用谢。我是贺总的家庭医生,照顾你和布布是我的正经工作。”
他说得一派自然,颂然却尴尬地扭过了头——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詹昱文假装没看见他的窘态,问道:“你家沙发能睡人吗?”
颂然听出他要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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