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不时传来兵器金鸣之音,混乱中失了准头的流矢越过高墙,钉入院中廊柱中,战马蹄声达达、厮杀呐喊夹杂着惨叫,如同鬼哭般无孔不入,反复冲击院中人脆弱的神经,令其风声鹤唳,牙齿抖得咯咯作响,手里的武器几乎战栗得攥不住。
润之勉力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能慌,如今他就是这一屋子人的主心骨。
多宝嗡嗡地不断祈求,“求佛祖保佑,若是少爷老爷公主与戚公子能够平安度过此劫,多宝愿一生茹素……”额,不吃肉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算了算了,老天爷保佑他们平安,无论要我如何都可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喊杀声与铠甲撞击墙壁的声音逐渐退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内寂静的诡异。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把神经高度紧绷的多宝吓得险些尿出来,破了哭腔啊啊地叫唤两声,素池当即嚎啕大哭,二娘捏着紫檀珠子不住阿弥陀佛,屋内登时一片混乱。
“少爷,少爷怎么办,我们要死了……”
“哥哥!他们来杀我们了!呜呜呜……”
“少爷……”
“别慌!”润之说,“都别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宝,莫要开大门,去将角门打开一扇,会些拳脚功夫的随我上前,保护女眷。”
“是——”多宝硬着头皮磨蹭到小角门前,鼓足勇气大喝一声,“谁啊!”
“丰绅小将军可在否?”门外的人唤了一声。
这声音分外耳熟,润之冲过来一把拉开门,门外之人果然是石鲁。
“你怎么来了?!快,先进来。”润之又惊又喜,“琰哥呢,战事如何?”
“成了!好些年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石鲁手握大刀,面门与铠甲上倶是血污一片,精神确实振奋非常,一双眼睛亮得发光,豪迈地捶了两下胸口,“可算见了你了,你琰哥不放心你,怕刘墉那老贼掖着心眼儿暗害你,”用独臂揩了一把汗,“这不,指派我带些人来护你周全,他和我们尹将军兵分两路左右包抄,皇城里这些兵实在不行,软得跟什么似的,前头的两万刚一围上就教我们杀了个齐进齐出,后头那些虾兵蟹将见着这架势也丢盔卸甲了,尹将军管这个叫……叫啥‘溃不成军’哈哈。”
“这会儿他们估摸着也该杀进皇宫去了,等逮着那倒霉皇子,先来上一刀解解恨。”
“哦差点忘了,他叫我跟你说,眼下外头太乱,你千万莫要出门,等大事毕,天下定,他一脱开身就过来找你。”
“那他怎么样?受伤了么?”
“这我倒不清楚,我过来时候见城里百姓全他娘往外冲,城门都挡不住,胳膊腿啥的飞的满哪都是,太乱,不过军师爷说宫里头有人接应着,想来也出不了差池,你尽可放心。”
“师父也来了?”
“来了,都来了,”石鲁牛饮了一壶铁观音,“这回这一仗赢了,咱也跟着到京城里头享享福,诶,痛快的很!这茶好喝,再来一壶!”
润之豁然开朗,知道此时已安全了,便叫大家各自散了,准备等战事一过就将物品药品分发下去。
☆、诉衷肠
皇宫
“你的儿子带兵杀进来了。”
“停尸不顾,束甲相攻,这天下给他们又何妨,”乾隆苦笑一声,“自古皇帝皆是如此寂寥收场,也不知他们是为了什么如此想要坐上这龙椅,”他伸手摸了摸和珅的脸,“好在临死之前,有你在朕身边。”
固伦和孝默默退到屏风之后,为他二人留一方天地。
“你还记不记得,”乾隆微微眯起眼,像是陷入了梦境般呢喃,“江南……大漠……你问我愿不愿意……”
耳边烈烈长风,又仿佛回到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江南的烟雨,大漠的落日,坡上走马,快意恩仇,不是没有想过陪他浪迹天涯,可是后来,后来为什么没有呢,他努力去回忆,却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汹涌的湍流,处处险滩礁石,这一生看似安稳,到头来不过身不由己。
和珅贴着他的手,眼中只有温柔抗拒。
“当皇帝快活么?”
快活么?他扪心自问,那些疆土、美景、奇珍,无一不属于他,可是真的快活么?
“当了皇帝,什么都得到了,可也什么都失去了,有什么意趣。”
乾隆将郁积在心头的那口血吐出之后,反倒觉得有精神许多,权当自己是回光返照,想在临死之前与和珅把多年的心结解开。
“冯霁雯的事,你怪了朕许多年,后来何琳走了,你也怪朕,你骗取朕的虎符,私自带兵出关救儿子,朕为保你,不得已仓促将固伦下嫁,你还是怪我,现在我要死了,你能不能,暂时原谅我。”
“你是君,我是臣,君王所做之事轮不到臣子议lùn_gōng过。”
“致斋,你还是怪我,还是怪我,”乾隆心口闷痛,一口气提不上来,嘴角又溢出血线,“朕爱了你二十年,护了你二十年,可是如今我一走,就再不能护着你,匾额后有一道懿旨,上有新皇之名,朕把天下送给他,只求他替我,继续护着我的珍宝。”
那个人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形销骨立,瘦得连颧骨也凸出来,像是一具草扎的架子,一碰就要散了。
“我还没有……没有看到固伦与润之的孩儿,那是你我的骨血……此生不能与你同衾同穴,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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