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辞依约到了城隍庙,找了个借口入庙去。
陆潮生敏感地觉察到,他们的车刚从福熙路出来,几处暗巷里就有两辆车和不起眼的走卒盯上了他们。慕冰辞走进城隍庙,立即有几个香客从偏殿走出来,跟着他走进正殿里去。碍于陆潮生余落在场,他们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摸着殿角的祈福石。
再往后面是庙祝的请愿殿,余落在殿外对年轻的沙弥道:“我们跟住持约好的。我们家公子爷最近霉运连连,请住持帮我们开开运。”
沙弥便把两人引进去了。
里头果然有个白眉白须的大头和尚。迎了慕冰辞和余落两人进来,关了门转身道:“换衣服。”
慕冰辞一愣,余落已经利落地把自己的运动衫裤脱下来了。“愣什么,跟我换衣服。”
说着上来扒慕冰辞的衬衣西裤。慕冰辞原本知道是凤时来的人来接头,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为何余落会参与其中。半拉半扯地跟余落换了衣服,忽然发现余落跟他身形很相像。如果避开灯光隐在暗处,不看面目的话基本认不出来是两个人。慕冰辞一时闹不明白余落唱的是哪出,难道余落也是凤时来的人?却偏偏不敢去想是蒋呈衍在其中推波助澜。
余落看他这警惕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道:“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当我是哪家的细作?”
慕冰辞被他看破心事,反而理直气壮道:“你要不是细作,那今天的事难道是蒋呈衍安排的?”一时想到先前蒋呈衍跟凤时来的关系,不禁猜想蒋呈衍难道早就知道凤时来的底细。再加之早先洪门的组织性质,跟凤时来的魅影如此相似。故而凤时来幕后大手,难道是蒋呈衍?
余落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又想给我下套。这里我只转达三爷的意思给你。三爷说了,望你此去再无羁束,从今后心宽适意,再不用爱恨两难。”余落指了指自己那套宽身外套的内袋,“那里有你的调令,三爷说,南方军物归原主,由你自由支配。如果你只能在战场才活尽风采,三爷把你的命还给你。”
慕冰辞彻底懵住了。
骊山事变之后,蒋呈衍把慕冰辞押解回上海,南京那边以蒋呈帛为首的政府要员议定褫夺慕冰辞边防司令职权,将南方军的统军权收归至中央军领军人卞梁手中。蒋呈衍以军部总司令身份力排群议,反对南方军统归中央军领导,提拔慕阳暂代慕冰辞职位。南方军归属押后再议。而这也是南京决定诛杀慕冰辞的导火线。
而今眼前这一切也都是蒋呈衍安排的,那之前几个钟头蒋呈衍的故作无知无觉,是想让他走得安心一些吗?所以他说,冰辞,你不要再恨我了。其实他是想说,就此别过,望君长安无恙。蒋呈衍那句话,是在他与道别。
慕冰辞忽然鼻端一酸。从前那些蒙住了眼睛的阴霾忽而退散,他于心念筑起的围城瞬间坍塌,蒋呈衍从最开始对他感情的避忌,到后来种种欺瞒拘禁,到眼前放归他自由,或许他所用手段太不顾及慕冰辞感受,然而他最终目的只是要慕冰辞好好的。
慕冰辞喉咙发紧发涩,他伸手到余落的外衣内袋里,果然摸到一封特制的牛皮纸文件。他把手紧紧压在那上面,压住自己心口,有些艰难地问:“蒋呈衍他,还说了什么?”
余落难得正经地看了慕冰辞一眼。“三爷说,此后相别两宽,不管慕公子过得是好是坏,都不必再告诉他。他说,他不想后悔。”
慕冰辞眼眶一红。一切如他所愿,蒋呈衍终于彻底放过了他,也终于完全放开了他。相别两宽。他记起蒋呈衍曾说过,若所爱之人与他一起只得无尽负累,他愿放他离开,到老死都不再相见。
今日这一别,便是老死再不相见了吧。
慕冰辞心中大恸,这一层认知,是比方才从蒋呈衍身边离开时更深的感触,如一把刀从心口剜了进去,把那些刻意封存起来的痛毒一股脑儿释放了出来,直入他四肢百骸。
余落穿好衣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绑在小腿的枪支,给自己戴了一副□□,起身摸到门把,对慕冰辞道:“慕公子,人的一辈子太短了,得三爷如此,你该高兴才对。”
说着开门出去,立即有蓝衣社的太保打了伞迎上来,只当这人才是慕冰辞。
余落在原班军卫簇拥下登车离去,车子穿过上海城区,开往东南郊区,往浙江方向行驶。那些在城隍庙转悠的暗桩,两部车都跟着余落去了,其余的人立即散去,消失在热闹的街灯人海里。
庙祝对慕冰辞双手合十:“施主请往后门去,有人在那里等你。”
慕冰辞仿佛这才从刚才那阵痛余韵里回神,想着来路已彻底切断,他和蒋呈衍都没给自己留退路,这一次是真正干脆利落,再无一转身灯火阑珊处。前路不可期,却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必须全心全力,蒋呈衍的成全,也包括逼迫他独自披荆斩棘前行。他点点头,默然朝庙祝也合十回礼,而后从门外的沙弥手里领了伞,不回头地往庙祝指的方向离开。
后门比前门稍微冷清一点,即便下大雨,人也还是很多。慕冰辞走出门,不敢停下张望,只是放慢了脚程一边往前走一边四下打量。街上人群熙来攘往,每个看着都像,每个看着都不像。忽然有个走街串巷的卖花女,手里撑伞挎着一只提篮,手指上挂着一串串白玉兰,逢人就问道:“买花伐买花伐?老香老新鲜的玉兰花,买一串香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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