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朋见他答话,知他是人非鬼,胆子也壮了许多,又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半夜三更哭什么?”
“这里是什么地方?”白衣人缓缓道:“你们还问我做什么?你们不是柳府的家奴走狗,便是丁芙蓉的心腹后人吧!难道他没说起过这二十几年来贤园还住着我这位老朋友么?没有说更好!省得有人打扰我。”又说:“十四年前的今天,我心爱的人在西厢房的花墙边上吊死了,就埋在这里,这就是他的坟啊!我在柳府等了他十五年,又在这里陪了他十四年,难道我哭一哭也不行吗?”
冰释和安朋从来就不知道这府内还有这等奇怪的事情。安朋问:“那你是谁?这坟里又是谁?”
白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三十年前省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角小生符七龄,这坟里是我的师弟骆娇梅。唉!娇梅为情所困,最终落得个自缢身亡的悲惨下场!问世间情为何物?……”蓦地,他把目光停留在冰释的身上,神情极为古怪。
众人见他枯瘦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炯炯放光,不由得心中凛然。
符七龄脱口而出:“啊!娇梅……不,这位小哥,你上前来!”
冰释本来心中害怕,但听他讲自己曾是当红的名角,坟中又是他的师弟,不禁徒然生出一些亲近之感。冥冥中他极爱戏,不觉间也忘了怕。向前走近。安朋拉他,他也不理。四人索性都走到符七龄身边。
符七龄上下细细打量冰释,从头到脚看了许久,问道:“你便是柳府少爷吧!出落得这般光景。应该十四五岁了。竟然同师弟一模一样!”说着又扑向坟头,哭道:“师弟啊!你在天之灵也该瞑目了!你的儿子也来看你了!你若有知,也该感到欣慰啦!”直哭得天昏地暗。
冰释只觉得眼前一花,竟差一点跌倒。上前一步抓起符七龄的手来,颤声问:“你是说,这坟里埋葬的是我爹?”
符七龄甩手在他的头上打了一下,道:“不是你爹又能是谁呢?你个混帐!你娘因生你而难产死了,你爹不远万里徒步背着你从塞北回来,把你交给了柳府,托给了丁芙蓉,而后他便自缢了!没想到你竟然长这么大了!师弟他后继有人啊!”
“胡说!”安朋喝道,却不知再呵斥什么,眼见冰释浑身一抖,软绵绵地瘫倒下去了。他忙上前一步将冰释抱在怀里。
冰释已昏厥过去。他本来体质孱弱,今天一天车马劳碌,夜晚又翻墙探路,眼下遭遇这出乎意料之事,不容喘息,自然昏厥。
安朋忙叫:“小弟!小弟!”
又掐人中又抚胸口,许久冰释才缓过气来,“嘤--”地一声睁开双眼。
冰释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这般情景,自己怨无从怨,诉无从诉。十四年来不知父母,知道了的时候父母早已经尸寒骨没,一个草葬在贤园,一个淹没在万里之遥的塞北沙漠了。
他才知道父亲原本就是下九流的戏子。自己是为人所不齿的私生子。
他才知道父亲幼年多难,后来落脚戏班成为骆娇梅,后来进了柳府成为骆君宇。他才知道自己原本就不姓柳而姓骆。
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柳萍儿一生是如此凄惨,死后竟然不知道尸首在哪里。
他少年的欢乐在一瞬间击得粉碎。
他一丝一点功名心都没有了。他只想将母亲的下落找到,然后将父母合葬以尽孝道。
他草草安置下了五伯和叶秋霜,踉踉跄跄出了贤园。一路上安朋掺扶着他。两个人沉默不语。
但是两个人分明在心中对话。
“安朋哥,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听娘说过了一些。但是说得不清楚。我也是今天才明白的。”
“那我该怎么办?我心里好乱。”
“……”
“我想把娘的尸骨找回来,然后把爹娘厚葬在一起。”
“这件事情还是同大总管商量一下吧!”
“不管他同意与否,我都决意去做了。我无求许多。柳府的万贯家财由他处置好了。”
“可是你明年就要进京赶考了啊,那才是正经的事情。你若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十几年的风沙侵袭,你娘的尸骨又流与何处了呢?塞北遥远,你刚刚十四岁,身体又这般虚弱,这怎么能行呢?”
“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世间人都在争功名利禄,有谁肯为自己的父母想一想的?我这是因为失去了反而更加觉得伤痛。安朋哥,你如果能够陪我,我定当感恩不尽了!”
回到凝香阁,天色已微明。两个人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般疲惫不堪,卧在床上休息。
丁芙蓉还未从金陵回来,就觉得苗头不对了。首先是官方的一笔绸缎生意无故停谈。他捕捉对方的言语神情似有所隐,一时间又摸不清头脑他毕竟是官道商道上的老手了,估计对方迟疑推委并不是处于价钱上的问题。
是夜,他轻装而出,秘密拜访。对方言语巧妙,绕了很大的圈子才暗指是嗣王府施加的压力。
丁芙蓉顿时心中生疑。自己在省城与嗣王府交往甚疏,但是平素也是礼尚往来,绝无半点过隙,但是这一次他为何无故发难呢?莫不是自己何处有所疏漏未及疏通?他还是对嗣王爷有所侧面了解的。嗣王爷虽然是当今皇上的远房表亲,却一直并未从政,只是抱病在府上,久久不动,处事谨慎,懒得与官商来往。
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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