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赫里斯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能不能不要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醉汉,在和一个清醒的人对话一样,安德罗梅将军。”
……其实安德罗梅不是没产生过这样的联想,但是他现在决定不告诉对方。
加赫里斯耸了耸肩:“我一开始就说了,真的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跟你随便聊聊……安德罗梅,你真的不觉得吗,咱们两个说的九成以上的话都是‘这场仗怎么打’或者‘这件事怎么处置’?”
他的话让安德罗梅沉默了。
月光流转在青年艳蓝色的眼睛里,他从容地再一次开口,用那种舒缓而又温柔的声音:“所以说啊,我只是想跟你像跟其他人一样随便聊聊天,跟公事无关的,以后我就不缠着你啦。”
闻言安德罗梅心往下一沉。“什么意思?”
加赫里斯靠在窗台上端着酒,好像有些苦恼、但又异常洒脱地说:“字面意思——别人明白表示了不喜欢我,我也就不去烦人家了。只有在你这儿犹豫这么久没下定决心,纯属意外,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唉,”他叹了口气,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开玩笑似的拍了一下安德罗梅的肩,“我以前有过不止一个恋人,但都没有跟你相处得这么舒服,可是我们两个关系却不能比同事更进一步,还真是挺可惜的……”
安德罗梅忽然产生了一种沙子要从指间流走了的恐慌感。他下意识地伸手拽住了要离开的加赫里斯,但是等对方真的停下来耐心地等着他开口的时候,他又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合适,但他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加赫里斯走。
而且他也在这一个瞬间明白,根本就没有什么心血来‖潮或者死灰复燃,那种如炭火一样让他的灵魂温暖到颤栗的感情变成了冰原尽头的茵茵春草,长久以来一直长在他的心尖上。他只是不知不觉间习惯或者说默认了它的存在,还有加赫里斯这个人的存在,以至于到他们要离开时才发现他们并不是自己的,才会突然觉得不舍得。
“听着,加赫里斯,我没说过我不喜欢你。”
“噢,所以呢?这不重要,我想。”
“不……所以问题的关键是,”安德罗梅叹了口气,流露出货真价实的无奈来,“我单方面、下意识地以为,我们已经跳过还需要彼此确认的那个阶段了。”
……
之后的故事还有什么可叙述的呢?如果命运是几个好作者,她们会在这里加上一句“从此两位主角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但是事实出了一点小差错。首先,不论是安德罗梅还是加赫里斯,他们之后的生活都谈不上幸福快乐,因为没过多久就又来了一场战争,他们不得不带上自己的部下再次辗转在一个又一个战场之间。其次,他们两个也没有可能生活在一起,因为他们各自带着一个骑士团,驻扎在相隔数百里的两个驻地。平日里唯一的联络方式就是信件,包括私信和战争期间的公函。后来这两种文件界限已经变得很模糊了,据知情人说他们两个曾经还利用往来的公函打过一场旷日持久的嘴仗。
安德罗梅说,他是个有原则的人,坚决不占用公函的篇幅来调情。
他的副官珀拉表示不信。
这样的日子结束得很突然。当安德罗梅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扎了一支箭而且在往外不停地冒血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把本来非常好的计划搞得有多糟了。
这下完了,他无能为力地看着部下们蜂拥上去,想,答应加赫里斯的事情办不到了。
事实的确如他所料,苏南把之前跟他达成的协议完全撕毁了,不管不顾地冲向卡默洛特,安德罗梅看着他,产生了一种无关情感的纯粹的同情。
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毁灭他自己。可是,安德罗梅想,你在惩罚的究竟是谁呢?
莫德雷德后来落到了加赫里斯手上。安德罗梅预料到了他不会对这个杀害了高汶和自己的凶手手下留情,但当他看着加赫里斯像是要把莫德雷德砍成一片一片一样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特别的心疼。
——可能在会飘了以后,心也变得比以前软了吧。
那天晚上他来到了加赫里斯的营帐,帐篷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中加赫里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稳了稳声音问:“谁?”
他注定不会听见回答,因为那其实只是一阵风。但是安德罗梅却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不对——他在哭。在所有战斗都结束、所有善后工作都处理完的这种漆黑一片的时候,他终于能让自己伤心的情绪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安德罗梅忽然无比强烈地怨恨自己因为大意被莫德雷德杀害,不然的话加赫里斯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而他现在也能走上前去安慰安慰他,而不是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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