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被围之后,自来水系统基本被毁掉;入冬之后,市民们只能凿开涅瓦河的坚冰,从河中取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因此人们常常拥挤在河边等着冰洞凿开,之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流拥来,像奔向糖块的蚁群;在取水的高峰期,几个有限的冰洞旁,场面相当混乱。“走开,到别处去!”的喝骂声也并不少见。
t庆幸自青年时代起建立的“凡事亲历亲为”的尊严感和自豪感并没有随着增长的年纪流逝,这依然在为她赢得尊重,虽然也带来相应的困难;为了避免讨人嫌,她会刻意避开取水高峰的拥挤时段,这样就用不着听身后焦急的人们大喊“快点!”
她来到冰洞旁,惨白的冰面上溅出的河水和着泥土灰尘又重新冻住,像老房子斑驳的墙壁。塔太小心翼翼的挪动过去,这把年纪在冰面上行走,多亏多年前训练的平衡能力。
“我来帮您吧,”一个小伙子说。
“谢谢,”她嘟囔着道了谢,看那年轻人把这绳子将水桶扔进冰洞,抬脚一踩桶把手,冰面下发出木桶撞在冰层上咚的一声,水桶沉了下去。
“可真冷!就得干活才能暖和点。”那年轻人一边抓着绳子把桶往上提一边说,“涅瓦河里流的怎么不是伏特加。”
tt拉着绳子,往回去的路上走;木桶底在平滑的冰面上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把手和绳子上的水已经结上了冰碴。夜晚的温度更低一些,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路边的街灯都不亮了,住家里透出的光亮也很微弱,t走得很慢,她觉得有些累了。“但是在路上还是不要停,只能坚持着走回去,” 她这样想着穿过马路,一阵冷风迎面吹过来在她耳边呼呼作响,t拉起围巾裹在头上,突然一束亮光晃得她眯起了眼睛,一辆汽车拐过街角向她的方向上开过来。
轮胎在覆着一层薄冰的路面上发出难听的刹车声,但汽车还是带着惯性冲了过来,t一个慌神,滑到在地上。
车子还是停了下来,塔太听见有人打开车门跳下车向她跑过来;“您没事吧,”那人气喘吁吁的问她。
“哦,没什么,”她觉得并没有碰着哪里,就试着要站起来,那人赶紧扶住了她的胳膊。t一眼就看见了他脚上的军用毡靴。
“对不起,我转弯没看见,”军官说。
“没什么,”t心不在焉的答着,她心里惦记着那桶水,要是洒了才叫倒霉;“没什么。”直到她看见水桶好好的立在那里,才放心的回过头来,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突然说:“是您?”
t诧异的抬头,说话时的白气在他们之间氤氲着,白气另一头的军官脸色白净,鼻头和两颊冻得通红。
“。
t坐着54集团军军部的汽车回到剧团,那桶河水放在她脚边:kulik一再坚持要把她送回去。
“您进来喝口水,”他们一路没说话,车子停下来的时候,t说,从观后镜里她看见kulik的眼睛眨了一下,表情有点迟疑,“除非您有事急着走。”
kulik熄了火,他说:“好吧,谢谢,我没什么事。”
他跟着塔太进了剧团,塔太把他领进一间屋子;里面摆着桌椅,墙边还有一架钢琴。“是谁弹完了不盖琴盖,”塔太抱怨着,她点着了蜡烛:“你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处理我的水。”
kulik钢琴边,看到谱子还架在上面。
他刚刚开车把一份作战计划送到城里的指挥部。“然后你就回去休息吧,”费久宁斯基对他说。
他能感到司令员对他些微的不满,那天在办公室他提出那个请求的时候,费久宁斯基费解的看着他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九月时,就在42集团军;当时他防守4号高地,他指挥的部队和他本人都付出了很大代价;而这些代价理应受到尊敬和补偿。”
“你是在暗示,这其实和我有关系吗?”将军似笑非笑的问。
他只有一直说下去:“他被开除军职完全是由于诬陷。”
最后,费久宁斯基说:“我不知道你干嘛来找我,这对于谁都是节外生枝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下,突然用不同寻常的语气说:“,作为一个军人,你不太按套路做事;作为长官,我看不透你;冷静却又很冲动?”他比划了一下,“我是说,很两面,或者说极端?”
kulik没有回答,他在想要继续说什么;这时他听见费久宁斯基叹了口气说,“你可以走了,干你该干的事去。”
t远远的就听见琴声。她走进屋子,kulik正在弹琴。
“鲍罗丁的玛祖卡,”他说,“我看见这有谱子。”
在《天鹅湖》里,王后为王子选新娘的第三幕里,就有波兰的来宾为王子献上的一段“玛祖卡”舞,“这个,“在性格舞课上,也要花好多课时还练习步法。”
kulik没有做声,他继续弹下去;他的指法显然由于练习不足而显生疏,在一个小节上绊住了。
“哦,算了,停下来吧。”t笑道。
kulik也笑了,他一遍遍的弹着,重复着那个小节。
“停下来吧,”t说。
“不能停,”他笑着说,“我们都不能轻易停下来,停下来就再没有力气了。”
t记得,那天晚上,kulik没再说什么,他把那页曲子的曲谱弹完,就告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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