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这梦境之中,不会有人看到他,熟料那孩子却轻轻搭上他的手指,将它握在掌心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李天王无奈道:“怎么,连梦里我都躲不过你的眼睛?”
三郎趴在床边,问道:“这个是六郎?”
窦德妃寻声走来:“对。不哭不闹的是六郎,力气用不完的是七郎。前日天后才赐了名,六郎叫声闻,七郎叫缘觉。”
第152章
“为何他们两个和我们兄弟几个不一样?”三郎疑惑道,“我和隆范、隆业一样,他们两个却完全不同。”
窦德妃道:“许是因为他们两个身世有些奇特,天后对他们格外留意,赐了这样的名字。说来也怪,我明明只梦到一个……生下来却是双生子。”
三郎对母亲所说的梦和双生子一知半解,咂咂舌便离开了床榻。
门外忽有人朗声笑道:“德妃殿下,臣奉命前来为两位小皇孙看相。臣可否入内?”
窦德妃忙把李缘觉也放回床上,让他和年幼的李声闻并排躺着,自己反身打开房门:“明天师请进。”
那天师四十上下,作寻常黄冠打扮。他跨入门内,寒暄的话尚未出口,目光已经定在床榻上的婴儿们身上。他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一样,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此二子……此二子……”
见他面色有异,窦德妃也惊惶无措起来:“天师,他们怎么了?”
天师叹道:“德妃殿下,事关天道运转,我不便多言,唯有一事可以相告。请殿下务必保守秘密,莫要将其说与君王听。”
他看了一眼床边杵着的三郎:“小殿下……”
窦德妃急道:“三郎还是个孩子,天师不必在意。我的两个幼子究竟有何不妥?”
天师踟躇道:“此二子合则为日。”
窦德妃不解道:“我不懂天师的意思。”
那天师摇摇头,闭上嘴不再多言。
李天王的余光,却瞥到三郎注视着床榻上的两个孩子,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他忽然记起李声闻的三哥,正是后来的临淄王,后来禁止李声闻入长安的皇帝。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进入了李声闻的梦中,就像上次跟着他梦入黄泉一样。李声闻的梦境比他长得多,但很琐碎,一会是他满月时,窗外有金红色的碎羽飘落,轻轻覆在他的襁褓上;一会是他的父亲被贬为皇嗣,举家搬到冷僻的东宫居住;一会是窦德妃的贴身侍女、自称韦团儿的女郎,趁夜走入天后的寝宫,将偷听到的‘合则为日’的预言,和窦德妃之妹进献化生童子的事,一一道来。
他梦到某一天,窦德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膝下最幼小的双生子,被分别送入长安相距最远的两间道观修行。道观对皇室的男儿来说并不是好去处,但天后的做法也无可指摘——连她最宠爱的太平公主都出家为女冠,谁又能说她送皇孙修行是出于苛待?
已经七岁的李声闻安然接受了这一切,成了长安无名道观的观主,整日闭门不出临摹观中壁画,似乎母亲的死、祖母的严密监视都与他无关。他最常临摹的是一幅青绿山水,画中翠峰直入云霄,山岚雾气如帷幄遮蔽山腰,山峦间有碧水环绕,朱楼紫阁间错坐落。从云中依稀可见其中五座巍峨城阙,十二座白玉琼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下的人间。
李声闻仅看它一眼,便可临出运笔设色如出一辙的画作,仿佛五城十二楼自在心中。他画下的这座仙山,甚至比壁画更多了来往云中的仕女,虽然眉目微小不可辨认,衣饰却细致得分毫毕现。
端坐在山顶仙宫殿上的女人,身着繁缛华服,头戴玳瑁华胜,倚着虎豹,气度非凡。但李声闻却对这位仕女的肖像不大满意,画到其衣角时,悬笔迟迟没能落下。
门扉忽然被人叩响,李声闻以为是前来送饭的道士,敷衍道:“请放在外面罢,我稍后去取。”
门外的人却径自推开门,走入室内,启唇笑道:“郎君若是不知画中天女的面目,何不回头看看我?”
她头戴花冠步摇,随婀娜步伐而摇曳。她的脸庞如冰如雪,虽然美艳却无半分媚态,令人不敢轻慢。
正是他们见过的昆仑白玉京之主,九天玄女。
李声闻闻言落笔勾完女仙的衣角,回过身来,恭谨道:“不知有仙家降临,有失远迎。”
九天玄女笑而不语,驻足在壁画前,扬声道:“郎君在画的,是我的宫阙?”
“不。”李声闻轻描淡写道,“我画的,是天下山脉所起、龙脉监牢的锁眼。”
九天玄女斜睨他一眼:“看来不用我多言,郎君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
李声闻颔首道:“我是太阳精魂托生,是天上太阳向地下九只金乌求救的信使。但以昆仑为首,天下龙脉将金乌封于地下,若要与其相见,我需要斩断龙脉将其放出——这是玄女所不允许的。”
“一旦龙脉断裂,金乌就会自地下逃逸。即使为祸人间并非它们本意,但太阳就是太阳,哪怕只有两只金乌高悬于天,也会致使天下大旱。且地脉开启时,堆积在龙脉下的地火会喷薄而出,片刻便会生灵涂炭。所以龙脉绝不能开。”
李声闻抿唇道:“天上金乌奄奄一息,只想回归兄弟身边。”
“但它必须留在九天之上,普照大地。”
“终有一天,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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