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想着,忍不住有点高兴起来,交待给薛铭我家住哪儿。
薛铭嗯了一声,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低声说:“我必不负你。”
我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他还能翻出我的掌心去。
没过几天,江南这边终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就是密密麻麻的,像水里的小虫子,连成一片一片的,让人看不清远处的东西。
往日这时辰薛铭早就过来了,今天却没声没息的,我心中一惊,难不成是一下雪又犯了病?我急急忙忙下了地,跑到隔壁去找他,屋内空空如也,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真是奇怪,晚饭时还在呢。
我有些担心,披上衣服舀了剑就出去找他。
沿着江边往前走,飞舞的雪花扑簌簌地往我脸上打,虽然不疼,却是冰凉凉的,就像老天在哭似的,我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再走了几步,听到前边有兵器相撞的打斗声。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本宫前些日子一时疏忽,竟叫你们这些叛徒下了毒,今日你们既来送死,便由本宫来清理门户!”
我愣住了,脚下似乎生了根,我站在原地,透过纷飞的雪花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看似文弱的身板每晚都要怕冷似的往我被子里钻,骑马的时候也是憋憋屈屈地团成只虾米,想不到舀起剑,杀起人来,也可以这么铮铮无情。
江水被鲜血染红了,静静的从我脚边流过。
薛铭收了剑,看见了我,他的眼神一变,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沉默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江湖险恶这个词,我以为是缘分让我救了他,到头来却是被他刻意地利用。原来世间真的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两情相悦,有的只是机关算尽,虚情假意。
我觉得嗓子发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问他:“……你被人追打那次,是真的么?”
薛铭顿了顿,黑漆漆的眸子透过雪花看着我:“不是,是我先认出你,才在那偷东西。”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了。我很奇怪,以我的脾气,这时候应该抽出剑来砍他个十刀八刀才解恨,可胳膊却一点劲儿也提不起来。
原来心里没了力气,手中的剑便也舀不住了。
十岁之前,我以为我已经吃遍了这人世间的苦;十岁以后,我以为我已经享尽了这人世间的福。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更苦更甜的东西。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漫天的细雪铺在江面,隔在空中,十几步远,就好像两个世界,我看不见薛铭,也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番外【飞雪连江】下
我回了京城,我亲爹和爹都在府里,我亲爹本来要教训我,或许是我的神情不太好,他皱着眉头顿在了原地。
后来我爹来找我,问我出去这一趟玩得好不好。
我沉默着,不想骗他,说爹我想嫁人了。
我爹也沉默了,片刻后问我真的?
我点点头,他便说也好,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便自己决定吧。
我不关心我爹给我找的哪户人家,反正肯定会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摸个门清,断不会出现被薛铭这样的卑鄙小人算计的情况,我是什么也不用操心的。我想到薛铭,只觉得喜欢也不过就是这样,伤心也不过就是那样,我只是很怀念那些相依的夜晚,很暖和。
如果以后再见到薛铭,我估计我应该会用剑刺他几下。
出嫁的日子在两个月后,乍暖还寒的时候。我爹竟然没给我找个江湖中的门派,他从京中选了一门武将世家,我爹说离家近,随时都能回来,我很满意。
只是我没想到,我爹竟然去求了皇帝赐婚,一时间,京城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告示,三月初三,将在那一天挂满红绸和从南方运来的百花地衣,这恐怕将成为之后一年都被人津津乐道的大喜事。
我没见过我爹给我订亲的即将成为我夫君的人,连点好奇都没有,大抵是敦厚正直的,若能像荣师伯那样,也是不错的。
日子一晃,京城又下了几场大雪,我出嫁那一天天气却很好,积雪被踩得很实沉,片片漆黑的瓦楞上点缀着晶莹剔透的雪花,光线在那上面兜兜转转,亮得叫人睁不开眼。
我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真是一片盛景,繁华盛世最美的情景也不过这般了吧。百姓安居乐业,笑容满面,雪地上盖着层层五色花毯,我身上穿的大红婚衣用了一百个绣娘整整两个月的功夫,穿上后看不出一丝针眼。这整个婚事,是精致、盛大到了极点。
轿子突然一晃,就听到轿夫哎呦哎呦的叫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就把轿子落到了地上,我已经跳了出去,掀开红色的盖头,地上细小的花瓣和被激起的白雪沸沸扬扬地飘起来,落在我的脚尖。
“皇帝亲赐的婚事尔等竟敢捣乱,真是活腻了么?”管事的站在轿子前面大吼。
我转开视线,看到人群之外有一些黑衣人露出身形,在我周围,蓄势待发。这些人我见过很多次,总在半夜往我爹屋子里溜,有一次我起夜,正好撞上一个,我习以为常,那人却吓得像见了猫的耗子,刺溜地翻墙跑了。那以后有一阵,我每天晚上都不睡觉,专门蹲在墙角,进来一个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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