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首行,其余皆是俗句。」话语简练,是玄同一贯风格,可他虽简言短语,却可听出背后的孤高自傲,彷彿蔑视一切尘世庸俗般。
然这话,却说得太师登时一愣,一时未思及如何接话,只听得玄嚣凉凉扬了声,藏下几分不是滋味,如是反问:「喔?不知四皇兄因何说其余皆俗?」
「诗末既示,一生劳于战,徒添白发。可见输赢胜败,不过一朝尘土,不如认取初心、享受醉里挑灯看剑那份单纯。功名利禄皆是庸俗,唯有剑道清高。」玄同淡淡瞥了发声的玄嚣一眼,眸光来回之间,皆是一片清澈,好似即使望见了玄嚣,也不曾让他的身影在眼里停留半刻。
「你──」玄嚣已是让玄同不可一世的话语激怒、又见他那双目中无人的眸,好似瞧不起自己似的,他咬牙低吼,眼眸倏冷,却依旧唤不回玄同早别开的眸眼。
因为玄同心里,只有剑。自他抓周时握起了地上散落的一柄长剑那刻,便预示了他此后醉心剑道的人生。天下万千兵器,他只看得上剑;天下万千样人,他只看得上剑者,而玄嚣不是。
殿堂上气氛一时张拔,太师赶紧打起哈哈,缓了场面,抓起卷册随意再说解几句,便让课堂散了,众皇子各自离开。
「四皇兄请留步,」玄同轻声敛步,握起了剑,只身一人走离课殿时,身后突来一道沉冷呼唤,他顺声回头,望见玄嚣立于他身后,眸眼中有着锋芒。
「十八弟还有何事?」玄同淡道,那双深邃眸眼在额前散下的几缕红艷发丝之间炯然若星,玄嚣隐隐努了眸,却不能在那双瞳眸之中看见自己丝毫,心里隐隐浮生怒意。
玄嚣自小受尽父王疼宠、百官另眼相待,更赢得不少兄长的尊敬,多少生了几分心高气傲,若只是锋芒太过、招人羡嫉,他反而不放心上,只当那是对自己能力的忌惮。可眼前这人,却完全不若其他人,不是趋附、也不是忌惮,而象是一种彻底的无视,那双映不出任何除了剑以外人事的眸眼,让玄嚣莫名隐怒。
「四皇兄方才一番话,倒是说得清高,就不知四皇兄愿不愿意,与吾对一回招,看看吾毕生壮志,是否真的如皇兄所说那般不值?」玄嚣敛下怒意,话语显得格外轻柔,开口便请战眼前之人。
英雄便应征战沙场,纵使折戟沉沙,也要不辱英名,怎能放任眼前之人,辱没自己毕生所望?
却见玄同面色孤漠,只淡淡说道:「不用剑的你,不是我要的对手。」
「玄同你──」玄嚣再不能沉忍,低喝出声,却见玄同彷彿不知不闻地握着剑径自旋身走离──那双瞳眸中,自始至终还是没有自己的身影。
玄嚣瞪着玄同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眸隐隐掀起冷冷怒火,不知是那头张扬如焰的发燃了他的眸,还是他眸中的冷火、焚烧着瞳底那人的背影。
玄同不愿把自己当对手,他此生偏不要遂他的意。
☆、#2
森狱之内,四季皆如阴秋,天光灰薄、气候沁凉,清风无声拂扫过森狱皇殿中一方旷阔的庭埕、拂扫过庭埕上错落成列的人影。
森狱皇子自幼便是文武皆备,除了日日授业、于课堂上听着太师太丞们讲解齐家治国之道外,仍要于皇殿之中的练武场上习练武艺,以于成年之后统领麾下之军以及赐封之地、成为阎王治理森狱的得力左右手。
幼时,众皇子无有区别、皆由调息、扎马步等武艺之基本习起,待到一定年纪之后,便选择适合自己所用之兵器及兵谱,专念修练。森狱虽有十八位皇子,然因森狱皇胎孕育不若一般苦境人类漫长,因而皇子与皇子之间年龄差距都不算太大,唯几名最长的皇子与最幼的皇子稍微差了一些岁数以外,皇子与自己排行相邻的兄弟之间,鲜少有年岁上带来的差距。
自现任阎王即位起,年岁流转,转眼之间十八位皇子都已十来岁,个个少俊之姿,不只于课堂习文之上颇得众太师之盛赞、连在练武场上,都不曾辜负森狱众官期待,进步神速,童稚之时便早早择定了属于自己所用之兵器,于众皇子齐聚练武的时分各展一身长才绝艺,让人不禁赞叹森狱有了这干皇子、尔后又能开展出一朝辉煌盛世。
十八位皇子之中,有几位不择兵器、单习拳脚功夫,择刀择剑者亦不在少数,玄同便是其中一位,六皇子玄离亦是择了长剑,两人并为森狱诸官所认定的用剑佼佼者,此外,使槌、使戟、使弓者亦有之,而皇子列中最幼者的玄嚣,则选了一把气势非凡的衮龙长枪,作为随身之兵器。
自那日起,在练武场上,总能见到那一抹银袍雪甲、凛然威武的身影,手中一柄长枪挟着横扫千军的气势,在练武场一角霸气得夺人眼目。
横劈、突刺、斜扫,那柄衮龙长枪在凉冽的空气之中呼呼霍霍,锐气如浪、震撼四方,将不远处几株树的枝叶震得沙沙作响。锐气银光错落中,唯见那一袭银袍雪甲,在龙枪起落之间,巍巍然地霸气伫立,枪谱演毕一轮,玄嚣收枪敛息,蓦地一声轻笑传来:
「皇弟真是越来越教皇兄惊艷了,不过几日,你这枪法又比前回所见精进不少吶。」玄嚣回过头,看清来人,发上桂冠为饰,一把精雕细琢的白玉长弓以及一束箭袋系在他的腰间,缓步走来。
「玄震皇兄谬赞了,枪法再绝伦、哪能比得上你的箭去得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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