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夫,圣人说冉泽清违逆皇恩,有负圣人所托,穆大夫曾与冉泽清交好,望穆大夫小心言行,莫像冉泽清那般辜负圣人。”宦官睨着穆知然,见穆知然再拜行礼,这才满意地离开。
“大明宫里的那位如今是只信宦官了吗?”燕麟晗愤恨起身,望着那宦官的背影,拂袖道。
穆知然捧着盈缺,眼中未有一丝颓然之色,自冉泽清死后,穆知然就知自己已无退路,唯有与“天子”斗下去,杀出一条血路来,才能取胜。穆知然紧紧握住盈缺,冷笑道:“在他眼中,除了这些恃宠而骄的阉竖,任何人皆不可信任。”
燕麟晗点头同意:“确如你所说。”蓦地,他瞥见穆知然手中的盈缺,得意笑道,“这琴终究回到你手中了。”
穆知然将盈缺放在书案上,手按琴轸,只听一声清脆机括开合声响起,琴轸那头出现一个巴掌大小暗格,一张绢纸飘然落下,穆知然伸手接住,将绢纸放在了琴弦上。
“帝在东都”四个字,却让穆知然心中悬着许久的大石落了地。这字书法造诣平平,不是冉泽清的字迹,穆知然敛起眉梢,未过多久,他便松开眉头,微微笑道:“这是李辅国的字。”
燕麟晗心思落在了盈缺的暗格上,一边瞅一边对穆知然道:“早闻长歌门斫琴手艺天下一绝,琴中藏剑已是极尽心思,这琴轸也能用作机关,你们这些读书人花样可真多。”
穆知然觑了一眼燕麟晗,燕麟晗立时噤声,忙换了话题:“你怎么知晓这里头有东西的,冉泽清告诉你的?”
穆知然点头叹道:“的确是他告诉我的。”
燕麟晗盯着盈缺看了又看,他以为是盈缺琴上落了冉泽清的信息,然而看了半天却未发现琴身上有一丁半点的记号,燕麟晗失望地收回目光,盯着穆知然问:“怎么告诉你的?这琴上又没东西。”
“若琴上有东西,那人还会轻易将盈缺还给我?”穆知然将琴轸上的暗格合上,盈缺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穆萧然斫成盈缺的时候,穆知然一直看在眼中,盈缺琴轸本无暗格,这暗格应是冉泽清后来加上的。几日前在大理寺牢房中,冉泽清临终时曾言自己亦如长歌门人一般“剑胆琴心”,在外人听来,似是死时表明心迹之言,然则穆知然知晓,冉泽清为人向来洒脱恣肆,鲜少将门规放在心上,更不会说出那番话来。穆知然当时即明白冉泽清是借机提醒自己,琴中有秘密!盈缺本已被“天子”扣下,穆知然借与冉泽清收拾遗物之机向“天子”请求将盈缺与冉泽清一齐入殓,“天子”未在盈缺上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索性成全了穆知然,让人将盈缺送了回来。殊不知,这盈缺琴里的确有秘密。
不管如何,冉泽清与穆知然在“天子”眼皮之下耍了花招,真正天子的下落也已知晓。不过,东都洛阳如此之大,真正的天子又会在洛阳何处?
“圣人在洛阳,可他会将圣人藏在何处?”燕麟晗问道,
穆知然将盈缺收好,凝视手中绢纸,沉吟半晌后,穆知然眼中闪过一道得色,他取出案几上一张洛阳地形图,执起朱笔,在一处圈了一笔:“这里!”
朱笔落处,正是东都洛阳上阳宫所在。自叛军攻占洛阳后,上阳宫日渐倾颓,武后时期繁盛一时的宫殿如今鲜少有人问津。五年前,建宁王就是在上阳宫前李代桃僵,成为了广平王,自此后,一直到登基为帝。也正是此处,才能掩人耳目。
“的确是个好地方!”燕麟晗感叹,大明宫内那位“天子”竟然不将这么重要的人放在身边,而是放在了东都洛阳,穆知然言“天子”颇为自负胆大,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穆知然将朱笔丢回笔架上,神色微沉:“将圣人放在身边,一旦圣人被人发现,他连反击的机会也无。将圣人关在洛阳,既给了圣人体面,又绝了他人发现的可能。大明宫内的‘圣人’五年前若未被先帝处死,或许早已名正言顺地成了天下之主。”这等心思,就算是一直看着建宁王长大的广平王也望尘莫及。
“你打算如何做?”燕麟晗问道。如今已知晓真正天子在何处,上阳宫不大,很快便能寻到李豫,只是最为困难的是如何将真正天子在洛阳的消息传出去,并且找寻到他。
忽然,穆知然挥手将摊在书案上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全部扫在地上,澄澈的眼眸里蕴满冷厉光芒,他道:“他连制我三招,如今我能用的子皆被他困住,既然如此,我唯有放手一搏!”穆知然炯炯目光转向燕麟晗,“燕侯,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此时你再问我这话,不是多余?”燕麟晗慨然回道。
“这是一步险招,很可能会要了你们的性命!”穆知然已失去了冉泽清,他知晓若真走那一步棋,他或许连燕麟晗也会失去。
燕麟晗无畏大笑:“我十五岁投身沙场,从不将我这条命放在心上,要了命又如何,有你为我哭一场就值了!”
本是决绝告别的场面,燕麟晗说出这话后,穆知然窘然转开了视线,那日他为冉泽清落泪,全被燕麟晗看在了眼中。穆知然此时无暇与燕麟晗道明心迹,他收敛心神,开始向燕麟晗说明他要做的下一步事情。
入夜,长安城鹅毛大雪簌簌而落,雪幕凄迷,遮挡住了视线。暗夜中,一队人马悄然接近春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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