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喷洒边鬓,钟攸没忍住眯眼,小声回:“记住了,六哥。”
两人对视,都笑了笑。
夷兵推进。他们没有骑兵,步兵多是轻装上阵,因为有重器压后,重甲只会拖延行军速度。
往日青平军的营地如今空荡,营中散乱,像是仓皇而逃。时御的人显然有些慌乱,不似往常那般稳扎稳打。夷兵观望,不见风吹草动,眼看时御已经越上冰面,渡到了河中,终于提兵试探的追上去。
这一小撮人在冰上碰撞,看得出时御今日是自乱阵脚,却还想争一把同归于尽。夷兵等不见青平支援,又见时御杀人猖狂,是入了绝境,登时击鼓涌兵。
夷兵谨慎,重器仍然留在河岸,不肯轻易送上冰面。只有兵马先行,涌冲向时御的千余人。这半月他们屡次交锋,足足被这骚扰憋火多日,今风水轮流转,自然是不肯放过时御。
时御的马已经被斩断了腿,他滚身陷入混战。强弩的钢箭早已用完,这个时候只能苦战硬撑,等待时机。周遭兵刃无眼,时御的百战砸到虎口震痛。人越退越慢,夷兵越涌越多。
“御哥!”
后边的蒙馆汉子刀卷刃,钝刀只能用来砸翻人。他陡然大吼一声:“我走了啊!”
音还未落,钝刀劈翻人身,直直冲撞进夷兵群中,怼着夷兵乱步后退。时御带人抄刀跟上,趁势猛力砍翻乱了阵脚的夷兵。那汉子抵在刀口上,紧紧抱拦着对面,畅声笑道,“好嘞!一命抵群,值当!”
胸口三刀贯穿,人笑止半空,就这么钉在了夷兵刀尖上。
时御眼前血迸溅喷出,夷兵的脑袋滚在脚下,他扶住这汉子站着的身,眼里狠得骇人。百战含血,刃上淌不停。他手上脸上,眼里鼻尖,都是血。
后方乍响钟攸的哨声,时候已到,可以撤——
钟攸再次尖锐的吹响哨。
可是上游毫无动静。
钟燮没有应声撤袋,沙堤不开,下边的时御等人就无法脱身!
“策马渡河!去对岸!”钟攸反应迅速,“叫平定王殿下派人立刻撤沙!”
可这如何来得及!
时御等不到洪水冲兵,已经深陷包围。钟攸派去传命的人离岸尚有距离——已经来不及了。伏兵也不知何事,他们听命等待上游撤沙后再攻夷兵,可如今夷兵已渡近半,上游迟迟不动。
救还是不救?如果轻举妄动,会不会打断大人的击溃之策?
一队骑兵突然横策奔上,疾冲上游。
“撤沙!”为首的小将喝声:“殿下令,立刻撤沙!”
“可如今人已陷包围,如果撤掉沙堤,洪水翻覆,死的不止是夷兵,还有……”
“殿下令!”小将猛然拽起人,狠狠摔让开路,“没时间了!入谷六万夷兵,重器压阵在后,错过这一次,两军就要陷入一番恶战!”他疯狂地拽扯沙袋,眼里通红,忍不住骂道,“这他妈要命!守在上游的分队去哪里了!”
钟燮没有来,连带一路关键的兵马根本没能如约而至。
当上游的洪水惊涛冲下时,钟攸策马回冲,他甚至找不到时御在哪里了!那汹涌扑下来的水冲翻人马,甚至让整个冰面裂声噼啪,紧跟着冰面龟裂,断冰翻覆。无数人惊声落水,钟攸的马失蹄栽水,他跟着摔进冰水之中。
摔进水里的那一刻,钟攸清晰地听见床弩的射击声。攻城重器,臂粗的枪箭贯穿三人,时御在重击下落水。
冰块漂挡,无论是夷兵还是时御的人,所有人都摔进水中。洪水怒砸,河面剧烈。钟攸不断寻找,岂料断冰冲击,撞在人群里,压下不少人命。
“时御……”钟攸嘶声:“在哪、在哪……”
寻不到,到处都是夷兵。此时谁也难顾及谁,扒冰上爬的人自己先互殴起来。河水涌动,钟攸呛了水,脚踝猛地被人拽扯,顿时没入水中。水下冰凉,有夷兵死死拽住钟攸的脚踝,意外同归于尽。
后边忽地拥覆来有力的手臂,踹开下边人,带着钟攸往上游。洪水还在倾泻,冰块碰撞,嘈杂之中,钟攸被紧紧勒在手臂里,时御贴在他鬓边,不断念着:“无事,就要到岸了。”
可是这滔天冲涌间,想游上何其困难。谷中伏兵杀声冲出,单梢炮击砸,乱战中尸骨堆积,谁也看不清谁。
这一战打到雪下,打到天黑。夷兵惨败,重器尽获。然而蒙辰投进来的人,全军覆没。千余人无人生还,全部丧命在诱敌和洪水之间。
钟攸和时御,一并消失在水中。
“殿下。”翻着满河尸体的小兵淌进水里,他在及腰的地方一个个翻,一个个找,明明不想哭,可不知为何话出口就是哽咽,他道,“那么多人……说不定还有活着的呢……”
满河寂静。
浮在水面的尸体无人应声,他突地抱头痛声哭骂:“去他娘的……你们上游怎么了……人去哪里了……”
翻身下马的男人解掉了大氅,双鬓泛白,狭眸深长。他很平静,这满河尸体都难以让他动容。这是平定王柏九。
“沿河巡查,伤兵带回,敌军斩杀。派人往三里外,找到钟燮。”他微沉,眸中萧冷,“如果他还活着,就让他跪爬三里路,到这里来提头见我。”
钟燮听声未动,耽搁军情,导致伏击险些不成,千余人无端丧命长河谷。这一场赢的不漂亮,钟攸提出半渡而击,绝未料得,会是怎样一个惨烈。
钟攸被推上岸,他们不知被冲到了哪里。天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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