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贞一把扯过还在吐血的内侍,将断剑比在他的脖子上,威吓道:“快说,将军究竟是如何被害的?!”
赭衫内侍惊恐地摇头:“奴婢什么都没看见!!韩仓大人命奴婢前来收回王剑,奴婢入内时,将军已经……”没等他说完,田贞已经大喝一声,斩下了他的头来。
盖聂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来不及阻止——他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得不到答案。
为何今日赵王自称召见李牧,实际却在别处大宴群臣?宦者令韩仓所传诏书,是否当真出自赵王笔下?公子嘉和春平君究竟是哪一边的人?宫中戍卫是否有可疑的调动?为何方才殿前有如此之多的人袭击他们,却无人前来制止?
盖聂此时方知,自己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在内心深处仍把这场召见当做一场朝堂之议,相信国都的至高之处仍有是非曲直可言。却没想到这堂皇的灵武殿,甚至整个赵王宫,都不过是个可悲可鄙的杀人陷阱而已。他没想到一国之君,一众臣子,竟会为了葬送自己的国家做到这种不遗余力的地步。
他仰头望着头上的穹顶,只觉满目赤色,错乱无着。出谷这三四年时光恍惚一场梦境,梦中剑戟森然,战马长嘶,旌旗染血,种种景象随着一人之死化为沙尘,被狂风卷走,永不回还。
盖聂与四队头领背着李牧的尸身和昏迷不醒的司马尚离开了王宫。原先被拦在内、外垣之间的三十六骑也方才经过一场恶战,敌人身份不明,却个个身手高绝,他们几次冲击宫门都被拦住。后来听到内城中鸣金为号,那群刺客才四散逃去。惊见惨事,众人皆椎胸顿足,泣不成声。恸哭了半晌,盖聂以手势连连比划,总算还是将武安君的遗体先送回邯郸家中。李左车见到祖父后数次哭昏过去。除几名老仆外,李家几乎无人,身后诸事皆是随李牧回都的部下为之操办。
司马尚仍旧昏迷不醒;盖聂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并无外伤,肋下可见一些青紫瘀痕,推想是有人以强横的指力点了他的穴道,令他无法动弹。盖聂不禁觉得此事愈发蹊跷:如果有人害了李将军,为何仅仅点了司马将军的穴道,让他亲眼瞧见将军赴死的情形?只要司马将军醒来,不就可以指认出凶手?不对,凶手也无法料到殿中八名戍卫会为了将军殉死,他们本应人人都看到了凶手的面目,为何留下活口?
难道说将军当真是自己吞剑自戮的?可这种死法……总觉得藏着些什么。
盖聂忽然想到,当年在楚国曾与师弟联手破过南疆巫士的“三牢血涂之阵”。据说那阵法便是以无上奇妙法门操纵牲畜与死者,令它们形成不可思议之邪物,袭击旁人;若说死者可以操纵,那生者是否可以?
若世间真有某种奇门异术,能令他人成为术者的傀儡……
他胸中猝然一惊,如在铜镜中照见了鬼怪的影子。趁着尚未入殓,他重新检查了将军的遗体——那颈后伤口虽然狰狞,如今又沉积了许多青紫斑块,却依稀可见几道浅浅的纹理,像被人画上去的一般。盖聂顿时想起当年自己中了阴阳咒印时,伤口附近的藤蔓纹路;与这痕迹十分相类。
莫非这一剑穿吼的死法,并非为了掩盖伤口,而是为了破坏咒印?!!
……可惜一切暂且只是推测。若有若无的几道青紫痕迹,尚不足以证明咒印的存在。想要知道真相,需等司马将军醒来,说出他当时所见。因此盖聂始终不离病榻左右,服侍汤药,不敢假手他人。
过了两日,宫中下令赐死李牧之事不知被何人传遍了全城。邯郸城内,无数百姓顿足大哭,为武安君呼冤。城中许多游侠豪士,相识的不相识的,亦纷纷登门吊唁,痛惜不已。这群江湖人与李牧的亲兵部曲意气相投,大家议论起来,都说武安君虽是大王赐死,可恨间人散播流言、利用议和的书信栽赃陷害,个个气愤不已。越说越激愤难当,终于,百金勇士之一振臂一呼,群豪纷纷响应,众人成群结队、持刀剑闯入门口写了血字的那十几户人家,将一家老小尽数杀死。之后又说这些奸贼都是郭开的爪牙,不除首恶,此恨难消;然而郭开府中阵法诡异,群豪好不容易砍树推墙,破了阵法,却发现府中早已人去楼空。
众人扑了个空,悻悻回到李府,却听府中大声鼓噪,似乎出了急事。闯进内院一看,只见司马尚已从昏迷中醒来,却不肯服药,在屋内满地乱跑,见人就逃。盖聂和李亨一左一右想要拉住他,手上自不敢使太大力气;而病人虽身体虚弱,步法竟是异常灵活巧妙,在仆从的围堵之中穿来穿去,一时抓他不住。
司马尚似乎已经一个人都认不得。他不准旧部近身,说他们都是妖魔鬼怪。不时又指着身边的几人大喊:“你!死于金木!!你!死于水火!!你——白骨铺地,积尸成山,好个杀人如麻的屠夫!!”说到最后一句时,食指正指着盖聂。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狂笑。
“老夫天眼已开,天眼已开!!”
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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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四十六
孟冬。莽莽北国,新雪才积了二三寸厚。这日天晴,原野上远远走来一行十数辆车马。这一带不久前还是战场,商贾旅人多半避而远之,方圆百里只见荒村野冢,薭草枯骨;偶尔可见一两个活人,也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或盗贼。然而这支车队却极是扎眼,马儿肥壮,车辆光鲜,并且队列十分整齐,人马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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