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出身血海。”云生说,“父亲叫他杀人,这是意料之中。”
“他无心。”净霖眸中漆深,“若要做恶,必定做得滴水不漏,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又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一言一行必会遭人揣摩,所以行事谨慎,绝不会堂而皇之地杀人。”
“你心里自有人选。”云生掌中阴阳珠磕碰着发出声音。
“你好修饰,本相为镜,擅仿人形。”净霖说道。
“你无凭无据。”云生笑看他,“这般急着死?”
“你屡次劝诫父亲防患于未然,他并非不听,而是交给你来做。断情绝欲的咒术生长在我躯体之内,它藏得这般隐蔽,皆是因为它与我朝夕不离。”净霖冷静自若。
“唯有咽泉剑与你朝夕不离。”云生说,“咽泉剑鞘却是澜海所造。”
“是了。”净霖说道。
“所以你怀疑澜海。”云生迅速接道。
“无凭无据。”净霖不急不慢,“你这般着急做什么?剑鞘是澜海所造确实不假,剑穗却是你送的阿物儿。”
云生踱步,说:“我送出去的玩意那般多,若是出了事,各个都要怪在我头上吗?”
“你掌管门内事务,替父亲做了丹药。那丹药呈给我们吃,不过是掩人耳目,其初衷是喂给清遥。清遥藏身门中,每日所需血肉供应不够,为了不叫她露出原形,便日日喂着那丹药。东君从来不要,恐怕便是从其中窥出些端倪。澜海久在院中,又与清遥为伴,你做不干净,他察觉了。”净霖停顿片刻,说,“你杀了他。”
“他有雷霆天锤,我怎打得过他呢?”云生转动着阴阳珠,“到了此刻你也舍不得猜父亲,父子情深至此,我好生感动。”
“你杀了他。”净霖重复着说道。
云生竖指噤声,说:“不要这般说我,净霖,我素来不会真刀真枪上场的,杀他的人是父亲。”
“是你啊。”净霖微微前倾,眸中越渐深若寒潭,“你慌张畏惧——你是不是还曾经跪在他面前哀声求过他,要他放你一马。可是他不从,他要问明白,你是父亲的狗,你最怕的就是坦白,因为你胆敢说出父亲,死的人便是你。”
云生温润之下终露獠牙,他喉间滚动一下,对着笼说:“是他跪在我面前……”
“父亲不将我当作人看。”净霖说,“他便把你当作人了吗?”
云生霍然甩袖,他扶住了栏杆,切齿道:“你住口!”
“你知道的这般多。”净霖步步紧逼,“父亲怎么能容你活?大局当定,君位一稳,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他不肯杀我,这是你的功劳。我出关时你便该害怕,刀口下碾过了那么多兄弟的人头,你替他做了那样多的恶事,该轮到你了,所以他要用他最快的刃。”
“是啊。”云生紧紧攥着栏杆,挤出笑来,“净霖,他要用你来杀我!可笑他养了八个儿子,每一个人都有用途。他根本谁也没想留下,他就是要所有人都在他脚底下。他上去了,我们便都没有用了。他掐断了你的情,你忘了吧?是黎嵘做的啊!他们将那条龙剐鳞抽筋,就在你日夜哀嚎的时候。你完了,我也完了,黎嵘又能活多久?菩蛮和东君又能活多久?你们把他当作恶人,唯独我将他视为亲父。我把他当作父亲!我竭尽全力拥戴他,我费尽心思替他杀人。”云生眼中生冷,“他登上九天之后便将我调离身边,他拿捏着黎嵘,那是他的盾。他已经起了杀机,不过是缺一把剑而已。”
“你下了毒。”净霖说道。
云生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净霖指尖的血已经凉透了,他看着云生,却已然记不清少年时的模样。他们生长一处,却像是罐里的虫。他们起初以为父亲要的是个蛊,最终明白父亲自己才是那个蛊。
一群儿子杀了父亲。
“我们皆是凶手。”云生抬身,已经收敛了情绪,儒雅自持地说,“黎嵘有多干净?他欲杀父亲已久。东君又有多干净?清遥之后他一直忍而不发。菩蛮更是下作,他既恨你,又怨父亲偏爱。一成药,一种毒,如何杀得了父亲?是千百种啊!一层一层,无孔不入地渗进去,父亲早已四面楚歌,他还一心觉得我们皆是他掌中物。我们万事俱备——只缺把刀而已。”
净霖似是难以忍受。
云生快意道:“兄弟不是兄弟,父子不父子,我们是天底下最残酷的一群人。可这又如何?共逐罢了!你把兄弟们当作傻子,可你自己呢,净霖,你才是最傻的呆子!九天门号令群雄已成趋势,为何要多此一举再开鸣金台?因为苍龙必会闻声而来。这条龙是父亲难以逾越的墙。龙生逆鳞于喉下,父亲曾以数年来琢磨他,却见他喉下乌黑一片,根本没有所谓的逆鳞。想要击破他,便先给予他。当他喉下鳞化月白时,便是时机已到。你是把剑,你击破了他。杀掉他的人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净霖垂首,露出的后颈白皙沾血,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搅弄乾坤不过如此。”云生笑起来,“此后天地共主只有一个,众生匍匐于我的脚下,我是承天君,我也是君父!”
诵经声早已停歇,周围阒无人声。
净霖忽地抬首盯着云生,少顷,勾了勾唇线,说:“你心以为这些年皆在你运筹帷幄之中吗?”
云生抬臂,华服尽显,明冠摇曳。他说:“兄弟八人,杀出重围,稳坐于此的人只有我。你不入轮回,我便猜得你会活着。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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