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心就好。”江浩然望着他说。
阮悠游推车走了,中途又掉了几样东西出来,他像是没看到一般走得飞快。
一个星期后,江浩然启程去了比江城更偏远的位于祖国与朝鲜边界的白市。那里有绵延的山岭,广阔的森林,天蓝得像是用颜料枪喷上去的,白云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显得深邃而神秘。车在险峻的盘山路上疾驰着,司机似乎有意想考验乘客们的胆量,一边飞车一边打起了呼噜。夕阳西下,江浩然望着遥远的被浓雾笼罩的天池,忽然有种感觉,这是个能令他眷恋的地方。一方面它这样广阔,不局限于军校那样一个窄小的地理空间,一方面它又这样悠久,白云悠悠,一切只在弹指一挥间。转眼间江浩然已经度过了自己激情万丈的少年时期,成了个真正的青年,面对爱情,他似乎懂得了如何克制,可面对人生,却仍旧感觉像是身处黑暗的河上,以为自己能掌舵,其实船身早已经偏离。但不管怎么说,表面上他必须装作足够游刃有余了,以便于应付接下来全新的人和事。这一次他不再是军校的新生,而是一个经过了专业训练的年轻的军人。他回忆着过去的这四年光阴,总结了许多的经验和教训,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所成长的……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还远远不够成熟吧!他的眼眶渐渐发热,最终模糊一片。
第76章
白市的天气很冷,夏季短暂,冬季漫长,所以在这儿当兵的大多喜欢歌星李玟,因为她唱过一首《过完冬季》,给他们带来希望。
当然这是个笑话,事实上被分配来白市的军人大多土里土气,没受过多少教育的比比皆是。因为冷,人们吃起肉来总是蛮劲十足,喝酒永远论斤,说不会喝的,那就是能喝,说能喝的,那就是海量。初来乍到,江浩然反而成了最斯文的那个,但他很快习惯了当地的民风,从说话的音量开始改变,必须放大到谈笑间能震破人胆的地步,原因不仅在于他需要树立威严,更在于白市人烟稀少,兵更少,常常走百步而不见一人,所以传说中,就连这儿的狗叫声比别的地方的更加凶猛,就像古时候皇帝上朝必须借由他人把自己的命令一层层喊下去,差不多一个道理。
江浩然现在是中尉,带一小撮兵,和他搭档的指导员已经来了两年了,姓伍,叫伍声。
伍声平常喜欢看电影,是个移动的电影资料库,平常除了看电影以外就是喜好在电脑上玩扫雷,口头禅是,我只是一个演员。
至于带的那些兵,他们普遍用看偶像的眼光看待江浩然,表面上每一个都崇拜他崇拜得五体投地,至于背地里有多恨他,这就不好说了。他们有的天真,有的老油条,共同点是大多来自农村,都希望能当一辈子兵,起码比回家种田好。
每天早晨,江浩然都会亲自到每个寝室去检查每一个人头,那种心情,用伍声这个电影爱好者的话来形容,就是一个都不能少。听到一声声队长好,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江浩然即便不感觉热乎,也起码不会更冷。由于环境的恶劣,有些新来的士兵会企图在半夜偷偷溜回家。被江浩然逮到之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队长竟然会冒着大风雪半夜在外面巡视,傻乎乎地问,队长,你是不是在梦游啊?被削了一顿,有胆大的想和江浩然比划比划,往往还没动手已经被其他人拉住了,之后的工作就交给伍声去做。伍声负责和大家讲道理,而江浩然负责唱白脸,在伍声的衬托下,江浩然的恶人形象越发深入人心,有些兵远远看到他就立正了,还有些会巴结的,喊他首长都喊得出来。
在白市的头一年,江浩然总体过得还是很充实的,他忙着适应他的新形象,不再是军校那个靠嬉笑怒骂镇住其他人的富有个人魅力的班干部了,而是一个铁面无私的队长,其实谈不上什么魅力不魅力的,就是凶恶。之所以不能再嬉笑怒骂是因为,一,在这儿他嬉笑怒骂很可能别人可能看不懂,有幽默感的人太少;二,伍声把好人的戏份都做足了,留给他的都是坏人的戏,他没得选择,只能爱上自己的新角色。
除了工作以外,江浩然最爱做的事情便是画画,从前他没想过自己还会发展出这种爱好,其实,小学的时候他就学过素描,只是当时因为天分不高,学了没多久便扔了。现在重新拾起来,除了画山水以外,他最喜欢的还是画人像,比如伍声,比如他带的那些兵……但他总是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对着画板凭空动笔,眼看白纸上渐渐出现了一张饱满生动的人脸,他便在内心尽情高呼老子他妈的是天才,可惜的是这些画永远不能让画中人目睹到,那会暴露他骨子里头的柔情,破坏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坏人的形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情变了。白市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以空旷和宁静出名。那些山,那些水,既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也是人迹罕至的所在。他见惯了,已经习惯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却始终无法习惯那种有别于城市热闹的山中岁月,他也习惯不了这种冷,因为他的血仍旧很热。
有一天,他兴致冲冲地从一个连队跑到另一个连队,途中不知道经过多少公里,也没见到一个人,只有雾气皑皑的雪峰,以及自顾自转动的风车,深谷中有瀑布在流动,如江河倒悬,轰鸣而下,那股巨大的声势竟然是唯一他能听见的,除此之外,连鸟叫声都少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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