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变成支离破碎的半截水袖、顾盼神飞的一只眼睛、巧笑倩兮的半张面孔……被丢弃在字纸篓里。
碎照片表面反射着的惨白灯光,冷锐得像刀刃上泛着的冷光,把一段记忆剐成了万千碎片,让成才连每一次呼吸都蚀骨地痛。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走廊上的脚步声因而特别清晰。成才听出那是齐桓的脚步声,便起身出门跟了上去。
齐桓刚进门,成才就跟着进来了。许三多本来正坐在自己宿舍里愣神,见成才进来连忙迎上去:“成才,我错了。”
看着许三多一如既往的诚恳神情,成才叹了口气:“三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你再天真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做了错事认个错别人就必须原谅你。再说,有些事你认了错就能当作没发生过吗?”
许三多还不完全明白成才的意思,他只模模糊糊地感到这一次自己是真的伤了成才的心。成才已经心痛得没有力气再和许三多多说,所以还没等许三多再次道歉,他就转向齐桓:“齐桓,我有话想跟你说。”
刚才一直没作声的齐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还有点发懵的许三多,带着成才走出宿舍,走到楼道尽头的角落里。成才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说:“齐桓,你和大伙说说,以后别笑吴哲‘娘们唧唧’了。吴哲知道大家是开玩笑,他也不想对别人说他妈妈的事,可他心里其实挺不乐意听这个的。吴哲他妈妈生前喜欢种花,喜欢看那些时尚杂志,而且吴哲说,以前他在家里给父母倒杯茶递杯水,他父母都会对他说‘谢谢’的……”
齐桓刚才已经和袁朗一起找石头等人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其实,吴哲刚来a大队特训时,袁朗和齐桓就已经从资料里知道吴哲母亲已故,但那时他们更关注的是受训者的其他方面。吴哲正式入队以后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事,全队甚至全大队也没有谁像他那样种花养草、订时尚刊物、彬彬有礼的,所以袁朗和齐桓在特训中故意羞辱吴哲时说的那些“娘娘腔腔”“娘们唧唧”之类就在全大队不胫而走。吴哲也抗议过,但大家还是都拿这个来和吴哲开玩笑,最后吴哲也就只好妥协了。
成才还没说完,熄灯号就响了,所有宿舍都马上关了灯关了门,整栋宿舍楼里只剩下几盏楼道灯还亮着。成才继续说下去,可是他听起来很平静的声音里渗出的那一丝无法言述的悲怆,却让齐桓在这灯光骤暗楼宇骤静的一刻,油然难过起来。齐桓这才明白为什么即使被别人笑话成才也要和吴哲一起种花,要抢着替吴哲去领杂志,要学着吴哲“请”和“谢谢”不离口……
——那是另一种陪伴。
成才回到宿舍时,吴哲已经关了灯,成才只能模糊地看到吴哲侧卧的轮廓。成才走到床边说:“吴哲,你背上还疼不疼?我替你上点药,揉一揉吧。”吴哲头也不回地冲着墙壁说:“谢谢,不用。”
成才默默地看着吴哲的后脑勺,一句“对不起”把喉咙梗得生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铺天盖地的疚与痛面前,世间所有的话语都如此空洞无力。
良久都未听到成才离开的脚步声,吴哲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翻过身来说:“放心吧,铜锤那一拳是收了力的,还没我们平时训练打得重呢。我真的没事,你去睡吧。”
成才一动也不动,他知道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把眼角的泪水震落。然而吴哲的手伸过来,轻轻抚了抚成才的头,于是那滴泪到底还是在黑暗中落了下来。
吴哲看不见这滴泪,所以他的声音还是像往常一样平和:“花花,你是狙击手,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冷静。今晚你太冲动了,以后不要这样。”
成才什么也没说。吴哲不知道成才的沉默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听到他的哽咽,便收回了手,说:“你的检讨明天我替你写,快去睡吧。”
听到成才睡下,吴哲说了声“晚安”,然后闭上眼睛,准备像以往睡不着觉时那样开始数“1,2,3,4”。但是成才没有像往日一样回应吴哲,这异常的缄默让吴哲忍不住睁开眼,试探着叫了一声:“花花?”
过了一会儿,成才才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听到。虽然成才已经格外留意,但这一声里那一点点细微的鼻音仍然让吴哲顿悟了成才为何沉默。
吴哲一把掀开被子,顾不上加衣服就迅速起身来到成才床上。成才果然蒙头躺着,明知吴哲来了还往被子里缩了缩。
本来想扯开被子的,可是伸出手之后却变成了一个拥抱——吴哲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把成才连着被子一起抱住了。
正紧紧拽着被子的成才僵住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于是就这样任由吴哲隔着被子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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