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进来后始终安安静静一声不吭的连采玉忽然从角落里扑起来,朝着牢门上扑过去,脸上有着惊愕与惊喜交集的复杂神情,那脸上迸发的喜悦看着完全发自内心真心流露:“怀裕,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你没有死吗?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而坐在角落另一边灰头土脸的萧烈被他这么一叫,顿时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扑上去拉住连采玉,想要把他往回拽。
连采玉一甩手猛力挣开他,萧烈猝不及防之下被摔在了地上,登时对着连采玉怒道:“我平日里对你不也是千娇百宠的吗?怎么,一看到老情人就把持不住,想趴在地上和你的姘头再续前缘了吗?”
连采玉后退几步,对着他冷笑道:“千娇百宠?要是你没有在房里纳那三个男宠、也没有时不时就去南风馆找小倌的话,这话还有几分可信。”
萧烈更愤怒了:“那又怎么样?就算这样,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还不够尊重你的吗?当初我刚把翠浓纳进府里一个月,你不就用手段把他打发走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还不是为了维护你的脸面什么都没说吗?”
连采玉对他冷笑着哼哼了两声,脸上嘲讽意味十足:“呵,现在争这些还有什么用?左右我们都要死了。难道不是你们萧家人谋反才害我落到这个地步吗?萧烈,若是当年我没有嫁你,如今也不用跟着死,这是你们萧家欠我的。”
萧烈沉默了一会儿,才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连采玉已然转过身。
他朝顾怀裕的方向望去,慌乱地擦了擦自己沾了尘土的脸,嘴唇微微颤抖,不一会儿便泪盈于睫:“......怀裕。”
在连采玉和萧烈二人纷争之际,顾怀裕只是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一言不发,此刻见连采玉唤他名字,似乎和许多年前熟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好似仍旧是那年的梨花漫天,懵懂少年。
大梦方醒,才发觉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的事情了。
对他而言,那真的是太久以前了。
连采玉见他一句话都没说,方才一时激动丧失的神智渐渐回笼,他像是慢慢想到了什么,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却依然勉强对着顾怀裕扬起一个微笑:“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了。”顾怀裕慢条斯理地道。
这次连采玉不再问他这些年到底是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瞒了这许多人,只是低声笑着问他:“你是来看我的吗?”
顾怀裕凝视着他沾着泪水的双眼,即使身陷牢狱只着囚衣,脸颊沾上了灰尘,灰扑扑的囚衣上也带着数根稻草,也掩不住连采玉脸庞好看的轮廓和精致的五官,那一双垂泪微笑的眼睛更是楚楚动人。
即使他成了囚犯,还是有着这么一副打动人心的面貌。
顾怀裕平静地想,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逐美丽的皮相,也难怪自己少年时会这么迷恋这个人。
画人画皮难画骨,是他年少识人不清。
“是,”顾怀裕没什么感情波动地淡淡道,“我是来看你的。”
“我来看你最后一面。”
被点破即将死亡的命运,连采玉也并没有因此而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地失态,他只是微微苦涩地笑着:“是啊,我快要死了。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时顾怀裕却笑了起来,嘴角带着几分冷嘲:“那可能你要失望了,我并不只是为了看看你,还是为了给你带来一条好消息。”
连采玉心觉不好,浅笑凝固在了脸上:“什么?”
顾怀裕淡淡道:“听说你在萧家谋反的消息刚传到云城的时候就跟云城萧家的人一起被扣押起来,一直接收不到外面的消息,想当年我们两家也有过来往的,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是来告诉你一声。”
连采玉怔怔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顾怀裕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听说连家因姻亲关系受到萧家的牵连,家财都被充了公,连老爷险些没有找到落脚之处,看来连家是要在这一代败落了。”
“顾怀裕!”连采玉怒目圆睁地瞪着他,一双眼睛通红,里面倒映着真真切切的痛苦,“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顾怀裕至此才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狠心?”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他眼角眉梢都冷了下来,“我又怎么能及得上你狠心?”
听到连采玉质问的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俱冷,唯有心脏残留着一点余热,在心口熊熊燃烧着,化作仇恨从全身的血液里倒流回去。
直到这一刻,他才想起来,他曾经是那么恨,那么恨那么恨眼前的这个人!
恨他背信弃义,恨他不择手段,恨他害他家破人亡。这种被心上人背叛的恨意一时间清晰地恍如昨日,那种悲愤又痛苦的感觉就残留在他的心里,远远超过他对萧氏父子的仇恨。
然而到底还保留着一分理智,这些顾怀裕都没说出口,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连采玉,眼睛里都是结了冰的寒意:“呵,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和陈临清联手劫走嘉儿,还想在事后下手灭口的吗?”
前世死前的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他一字一句,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连采玉,我这就告诉你,薛嘉他就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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