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背后青色的衣袍一闪而过,雨幕中,道人的身影仿佛是从如画的山景中洇出来的,他拾阶缓缓而上,任大雨倾盆,依旧如闲庭信步,连袍角都未打湿。行至石亭前,许钟才看清那人面容。
正是玉泉观石舫之上,给他那条鲤鱼的老道士。
见许钟盯着他看,老道士倒是不慌不忙的两手结印,在雨中行了三拜九叩的大拜。
这是道门大礼,只有每逢初一、十五、师祖圣诞时朝拜师祖神仙才用的着,老道士此举倒是提醒了许钟,他受了这三跪九叩,倒是也想起来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那年黄河对岸,一面之缘的小小道童,如今也已修道成仙。许钟起身还以道家之礼,不自觉中竟有些长辈式的欣慰与感概,老道士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撩袍子在许钟下首坐下,拱手道:”距上次与帝君匆匆一别到如今,竟已有千年之遥了。”他低头从修中掏出一块小小木牌,捧于手心递上,木牌上暗光流转,正是当年白帝所赐之物。
许钟接过木牌,字迹一闪,消失于木色之中。他摇了摇头,将木牌还给老道士,说:“我如今身无法力,亦已不是西岳之主,不过一介凡人罢了,你倒是大可不必再行刚才那般的大礼……”许钟苦笑一声,接着说:“免得折了我的命数。”
老道士笑而不语,手朝天指了指,才说:“帝君的命数自有天定,我受帝君大恩,又拜于陈抟老祖门下,这一礼是拜师祖,帝君自然受的起。”
他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许钟,“这么多年,倒是要多谢你护得少风周全……”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当然还有那……孩子。”
许钟语焉不详,老道士倒是听懂了,不慌不忙的回道:“那是帝君骨血,贫道岂敢不尽心尽力。”‘骨血’两字一出,许钟的脸便烧起来,为掩饰尴尬,他忙不迭的换了个话题,问道:“陈抟现在在哪?我找他……有些话要问。”
老道士捻须一笑,望着东峰方向,缓缓而道:“老祖知道帝君今日为何而来,所以他特命我来此,只为劝帝君一句,往者不可谏,来者尤可追,帝君真的想清楚了吗?”
许钟低头笑了笑,口中叹道:“这倒真的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不过不必了……”他抬起头,转身望向身后雨雾中若隐若现的龙脊,“我既然上山,便是已经想好了要一个答案,陈抟他应该清楚,否则也不会让你来这里见我。”他叹了一句,又问:“他这是已经睡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答道:“因蓐收府君已归仙位镇守此山,老祖至此再心无挂碍,方得安睡。帝君若是真的想好了,那就且随我入老祖梦中一见。”
许钟轻轻的点了点头。
终章
1)
岳庙中有一道金城门,取‘关中之固,金城千里’之意,秦岭与北山如两道屏障将关中固若金汤般的夹在其中,成为帝王定鼎天下的风水宝地。
若是天气晴好的时候,于华山之巅遥遥北望,越过沃野千里的渭河平原,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下,埋葬着有唐一代三百年间的十九位帝王,李阐的陵墓自然也在其中。
许钟睁开眼睛,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天色是将明未明前的晦暗,他孤身一人立于原野之上,能看见眼前一片即将收割的麦田,而麦田深处,矗立着一个黑黝黝的影子。
许钟信步朝那个方向走去,天缓缓亮了起来,他终于看清那原来是墓前的石望柱。八棱华表柱身上浅刻着蔓草花纹,从石基底座一直盘旋至顶端的宝珠,风雨侵蚀之下花纹已几近泯灭,棱角石块也有不少崩落的地方,唯有向南的一面尚保存完好。
许钟心口一窒,他想起幼时周北林带给他的那块突然明白了陈抟梦中要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曾看过史书中寥寥数语的记载,唐武宗李炎,原名李阐,即位于开成五年正月初四。会昌六年三月初一日下诏改名为炎,十二天后驾崩,葬于端陵。史书中说,李阐沉迷黄老之术,欲求登天之法,最终因服食过量丹药而驾崩于含风殿时,距他登基仅仅过去了六年,去世时也不过三十二岁。
这是他自从记忆恢复以来最不愿接受与耿耿于怀的现实,他岂能不懂陈抟口中所说‘往者不谏’所指何意。若李阐早逝也是天命,他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虚活甚久的他早已见惯离别,说到底,他又对李阐了解多少呢?但除了他之外,又有谁真正了解李阐呢?往者不谏,述之尤伤,昔日帝陵神道变成耕植沃土,守陵人变成了村野农夫,哪些痴缠的情与爱,也早已随着沧海桑田一并消逝于往昔岁月。所谓的中兴之景,不过是给后世徒留几尊石人石马,一座荒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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