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
“啊?”青年却当了真,“……呃,好。”说着便用汤勺舀起药汤,轻轻吹了吹,作势要放到竹觞嘴边。
竹觞哑然失笑,这么老实的反应倒是让人不由得又打消了一分戒心。
而青年小心细致的动作让竹觞想起了一个人。年幼时竹觞曾大病一场,而那个人也是这么照料他的。如果现在面前的人长得有几分姿色的话……玩弄的心思又很快湮灭了,啧啧,毕竟看着就是个毫无吸引力的小村夫,没意思。
月上梢头,竹觞几乎睡了一整天。躺这么久,浑身都不太自在,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觉得身上的伤口已经有了好转,便下了床,想到处看看。
漆黑的房里,竹觞小心摸索着,却不留神一脚磕到了床腿。
“公子起来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青年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嗯。睡太久了,也该活动一下。”
就在竹觞为没有外衣穿犯愁的时候,青年适时地递上了一套粗布衣。
“公子,您先将就一下吧,我家里只有这样的了。”诚恳的声音带着几分殷勤和为难。
竹觞接过衣服,摸着粗布衣扎手的面料,只好叹口气,将就穿吧。
晚饭是一碗白粥。豆丁大的灯火照出了半室的寒酸和寂寥。竹觞和青年相对而坐,很快解决了晚饭。
喝完粥,竹觞向青年大致打听了一些情况。
青年在密山山脚发现了受伤的他,而青年的这间屋子也离那里不远。他是个孤儿,为躲避战乱逃到这里安身,平日以砍柴捕猎为生。
最后轮到青年发问了:“公子是哪里人?为何会……受那样重的伤?”
愣神只在一瞬,竹觞很快就自如作答道:“我是辽西人,家中世代经商,这次本是将一批货品运送往关中,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贼人。”
青年面露同情,安慰道:“公子不要太难过了,能保下性命就是万幸。”
竹觞笑了笑,表示赞同。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竹觞问道。
“我叫田青。”
“我叫竹觞,多谢田兄弟救命之恩。”竹觞拱手微笑,“待在下顺利返乡后,定会重金答谢兄台。”
听到这个重金答谢的承诺,田青心中一喜,嘴上却还是礼貌的客套话:“竹公子不用客气。行善积德,应该的。”
田青笑得很真诚,竹觞瞧着对方,不由得一愣。
“你的眼睛……”在烛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田青的眼眸并非黑色,黄色的火焰在墨蓝的眼瞳中跳跃。
闻言,田青立刻躲开竹觞探究的目光,低下头去:“哦,这是天生的,眼疾。”
对方拘谨的反应看在竹觞眼里,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我来收拾碗匕,竹公子快去休息吧。”田青迅速站起来,手脚麻利地把碗摞起来。
竹觞望着田青走向灶间的背影,心下起了几番思量。
一切看似平常,但总有些不寻常的地方。对方一开始便如此殷勤地照料自己,看不出丝毫戒备,是因为此地民风纯朴,还是因为此人本性如此,亦或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出身显贵?
深夜,当油灯里最后一点光焰被夜风吹灭,这个小小的篱笆院落在树林摇曳的剪影中同山峦的墨色融为了一体。万籁俱寂的时候,小院一角,柴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田青躺在干草堆上,伸了个懒腰。刚刚他又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妹妹阿九无忧无虑的脸庞,盈盈的巧笑都让他看得着迷,多么可爱的小姑娘。他握着她的小手在热闹的人群中走街串巷,他带她欣赏每个有趣的玩物,给她买每样诱人的吃食……两人走了许久,玩了许久,等到日暮时分,他牵着她走到一扇对开的雕花大门前,他笑着对她说:“阿九,我们到家了。”
虽然只是梦境,但田青觉得离这个梦境成真越来越近了,他一定会攒够足够多的钱,建一间宽敞的院落,然后……只要等到阿九醒来的那一天就好了。他把手伸到草堆中,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个袋子,鼓鼓囊囊的大钱袋抱在怀里沉沉的。
不经意间,他又笑了起来。上次砍柴时就看见那个受伤的人穿着不俗,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果然,他从那人身上发现了一枚价值不菲的玉石。正愁没钱给那人买药,在街上却遇上了镇里的富户,对方看上了自己手里的玉石,非要买下来。田青本也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妥,就故意开了个高价,但那土财主却不死心,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硬是把玉石买了下来。于是就换来了几十金。
瞅瞅钱袋里的钱,如果他有了这笔钱,那将来买宅子、让妹妹过上好日子都不是问题了!但这是不义之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那个竹公子问起玉石时,自己就撒了谎。玉石其实完好无损,他那么说只是为了让对方不再怀有把它赎回来的心思,这样他的谎话也不会被戳穿。
他从小生活穷苦,早就穷怕了,为了生存,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都干过。近两年田青生活得自给自足,许久没干这种缺德事儿了,现在倒生出了两分罪恶感。他又转念一想,毕竟他救了那人一命,总该得点犒赏不是?如果把对方照顾得妥帖了,那人真如承诺的一样重金答谢他,岂不是美事一桩!
想到这里,他的眸子熠熠生辉,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他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鼓鼓的钱袋,满足地睡去了。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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