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范洄竟大声吼道:“都别笑!”然后又一次捉住蟋蟀,递给谢沚,轻轻道:“兄长,给你。”
谢沚学着他的样子,拿住蟋蟀,使不得脱。范洄便高兴得拍手跳脚:“对对对,就是这样捉!”
……
第二次再见范洄,他也已经有了名字。谢沚却觉得,他根本就配不上这个名字。
十四岁的谢沚,性情宽和,倒少了几分儿时的骄傲。对仙法武学兴趣不多,偏偏醉心医道,两三年工夫,灵枢素问摸得通透,正攻针经药典。
范洄来时,带着书箱仆从书童全套行头。就只他自己不像个念书的样子。八九岁的孩子,颇有些身手,腰间配了两把短剑,脾气暴躁,身边人动辄得咎。他伯父在外驱鬼,伯母早已管不住他。便送来托谢信芳教导几日。等他伯父得空,就来接他。
没意外,谢信芳把范洄顺手就安排给了谢沚。谢沚黑着脸带他回到自己院子,云娘和雨女都在。
未等谢沚开腔,范洄赶紧把剑解下,上前作揖:“二位姨娘好!我是...”
谢沚回头便打断:“你管谁叫姨娘?”
范洄抬头望着他:“谢叔父让我叫你兄长,自然是你叫什么,我叫什么!”说着小脸一转,嘻笑道:“对不对?姨娘?”
云娘便应口道:“范公子这么叫,倒折煞我们。几年不见,出落得好。”
范洄几步得到近前坐好,搭着云娘的席子边,说些喜庆话。他小小年纪,讲话却又甜又滑,耍嘴逗贫层出不穷。谢沚只好去雨女边坐了,一脸不屑。
雨女轻笑“姨娘!你到底向着谁了?你看他哪点像大家出身!”
雨女道:“大家出身如何?要无人教导守护,倒比小门户死的更快些。你比他大,他口里那些恭维话,你怎么不会?”
谢沚理所当然:“君子讷于言啊!”
雨女道:“你父母在堂,姨娘宠爱,二位兄长投你所好,每次回来成箱的医书,银针,药材。你用得着说那些话吗?”
谢沚迟疑:“你是说,他在家是过得不好吗?”
雨女苦笑道:“我就知道,小儿没娘,说来话长。”
谢沚终于正眼看了看范洄,轻咳一声,道:“范公子,你住正面吧,我去东厢。”
范洄竟有点惊讶:“不不不不,兄长太客气!我只是暂住几天,哪能这么打扰!”
谢沚却道:“无妨,不然岂不显得我不会待客。放东西吧。”
还要再推辞,谢沚就颇为不耐的看了他一眼。范洄鬼使神差的点点头,转身出门安排东西。
范洄的侍女悄然笑道“去!就你取笑我,回去要敢胡说,剃光你的头发!”侍女赶紧闭嘴,这剃头发剃眉毛的惨案,也不是发了一次两次了。
范洄日日在院内练剑,谢沚就天天在室内念书。倒也相安无事。除了...吃饭的时候。
三天是客,五日则烦。
“你能不能坐好?”谢沚看着箕着腿,斜着肩的范洄,终于忍无可忍。
范洄莫名其妙:“又没有别人,你不累吗?”
谢沚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迟疑道:“这,这怎么坐,和有没有人有什么关系?”
范洄笑道:“一没外人,二没长辈,就我们俩。还正坐啊?你腿不麻啊?松松吧!”
谢沚停箸想了好一会,慢慢把腿抽出来,盘膝而坐,顿时觉得惬意无比,又有点紧张,心事复杂的吃饭喝汤。
范洄就高兴了:“对对,就这样!我觉得压着腿都吃不饱!你说多影响长个!”
谢沚忍不住一笑。范洄便嘀咕一句:“还是像女孩。”谢沚隐约听见,脸色一变,越过席面,一巴掌拍在范洄头上道:“胡说八道!”
范洄跳起来,指着他:“你怎么总动手?别以为你大几岁我就打不过你了!我练的...”
谢沚不还言,又一拳捣在他头上。范洄顿时老实了,坐下继续吃饭。
谢沚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一见了范洄,就收不住脾气,什么礼乐六艺都丢在脖子后头。
这样打打闹闹过了三个月,二人已经形影不离,谢沚学会了一套范家的怀明拳,打得有模有样。范洄还跟着谢沚认识了不少药材。
这日正是冬至,午后无事,谢沚正抓着范洄试针。范洄五官错位,脸色发白:“兄长,你这真的没事吗?”
谢沚把他手一扯道:“你不是同意了吗?我就扎半边!坏不了。”
范洄哆哆嗦嗦道:“那那那,好吧。可别忘了你说的千层糕!”
谢沚捻起一根金针道:“哼哼!你就忘不了吃!不过如果陪我练针灸,我就换着样给你买糕点,怎么样?”
谢沚很努力的诱惑他,范洄咽了咽口水,点头。
没过半刻,范洄就有点反悔了:“兄,兄长...麻了啊!有没有事啊?又麻又酸,我这手臂怎么抬不起来啦?哎...你别不说话呀!”
谢沚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又捻了三根金针,想着朝哪里下手。
忽听门外有人疾步而来,仆从赶紧高声通报:“三公子,家主来啦。”
谢沚和范洄手忙脚乱的拔掉金针,收拾衣冠,迎出去。未等谢沚见礼,谢信芳摆摆手说:“免了,范洄,你跟我走,回邯郸。”
谢沚追问:“爹爹,有什么急事?”
谢信芳沉吟一下,还是说:“你范伯父...兵解在外。与鬼同逝了。”
范洄吓了一跳,手脚无措的抓住谢沚。谢沚回身抚了抚范洄的肩膀道:“先回去,若有什么不便,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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