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时,人声鼎沸,酒肆满座,一身蓝色布衣的青年端坐木桌前,右手将那泡着碧螺春的白瓷杯端着凑到唇边作势欲饮,实际上,那一双上挑的眼却透过氤氲雾气,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隔壁桌那对正在低声争执的人。
此人正是长大后顺利出师的陈祁延。
当然,注意别人争吵并非因为他多管闲事,而是那两个人压低的声音中偶然露出的‘边关’‘镇州’‘辽国’这几个词,实在是非常的引人注意。
坐在隔壁桌外侧,气得眼圈都红了的人一个比正常男子还要健壮的哥儿,他穿着一身浅粉色的纱衣,鼓囊囊的肌肉把薄薄的纱绷得紧紧的,一层一层垂下,看起来反而有一种对方更壮了的错觉。
而坐在他旁边男子则比他身体线条修长许多,从右手上的厚茧和锐利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也是个功夫不错的高手。
跟随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好的坏的全部都亲身体验过,陈祁延虽说年强,但眼光和阅历自是都不差。要说这两人的衣料均为上等,莫说寻常富贵人家,即便是位阶低一些的官员也是穿不起的,可见定是有权有势之人。至于他们的眼神情态,看起来虽然亲密,但动作上却很有分寸的保持了一个哥儿和男子应有的距离,所以他们应当尚未成亲。
这样的两个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因为边防之事起了争端,那就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以前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常听他谈起边关大事,甚至还专门带着他去辽国呆了一段时日,即便后面师父离开了,自己打败一众武林豪杰,登上盟主之位后也时有关注,所以一有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总是比较感兴趣。
放下茶杯,陈祁延表面上做出一副用心听楼下说书人的样子,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和这两人搭上话,弄清楚事情始末。谁知这边对策还未想出来,那个正面对着自己的男子却似有所感地看了过来,然后动作顿了一下,掩饰性地把头转了回去,在说话时,原本就压得很低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更低了。
咦?
有趣。
陈祁延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腰间装满上等竹叶青的酒葫芦,上挑的眼角晕出一抹笑意。
我都十二年未曾回京,世人也皆道我已经死了,这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还能认出我是谁不成?
刚想到这里,那两人不知怎的,争吵声音又大了些,只是内容早已不是原来那些,而是扯到了不知什么无关的地方。没过一会,那粉衣的哥儿做出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拿起桌上竹筷做剑便攻了上去。对面的男子也拿起另一支筷子,两人就在这小小的木桌上你来我往的对起了招。
不过那哥儿一看就是走力量型的,在这种走技巧的对决上自然讨不到好,在第七十九招时不慎被对面窥出破绽,直接将他手中的筷子挑飞了出去,并且好巧不巧地戳进了陈祁延面前不到五寸的桌子里。
好精准的力道控制。
当武人的职业病发作,陈祁延在心里为这两人的武艺叫了声好,然后在他们一脸抱歉地搭讪,并且顺势坐过来时也不阻止,只是装作没有注意到刚才对方异常的样子端起茶笑道“两位大侠好身手!在下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末了还将杯子翻过来,以示自己喝完了。
对面两人都是自小习武,一身武将习气,如今见他这么痛快,先不说刚刚的怀疑,心里首先有了些好感,面上的笑容也都真诚了不少。那身着锦衣曳撒的男子首先抱了抱拳,眼神清明,态度友善道“阁下好气魄,在下梁家铖,这是我的好友许懿,不知可有幸知晓英雄名讳?”
梁家铖?许懿?
两个人的身份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圈,陈祁延心里立刻便有了数,唇角轻勾,朗笑道“英雄不敢当,在下藏小安,初来京城,还请多指教了。”
“藏小安?你就是新任的武林盟主藏小安?!”眼睛微微睁大,喜欢观察江湖动向的许懿早就听说了对方夜破十寨的事迹,一直把他当做英雄崇拜,如今见了真人,更是激动得忘记来的目的,粗着嗓子连连道“久仰大名,真是久仰大名!”
相比于自己心上人的激动,梁家铖就要冷静许多,但因为对方不仅在江湖上名气十分之大,更有传言他自出生时便天赋异禀,两岁便开始习武,根本就无法与自己刚刚怀疑的那个已死之人联系到一起,他便略略打消了之前的顾虑,与对方攀谈了起来。
三人从京师的风土人情聊到江湖大势,再谈到边关情况,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便开始称兄道弟。
陈祁延也顺势了解了之前两人在茶楼争吵的原因,无非是两人过段时间就要成亲,但镇州形势不好,梁家铖随时都可能会诶派去,许懿想到时随梁家铖去边关,对方却担心他的安全,不愿他跟去。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陈祁延虽然挺佩服许懿一个哥儿的勇气,却也不好替人家决断,半个月后便离开京师,继续游历天下。
两年半后,他在武林盟中听说了镇州被围,便广发召集令,带着武林盟的兄弟和粮草赶去支援,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助梁家铖将军大败辽国。
事后皇帝下旨封赏,他也不接,又于一年后卸去了武林盟主的名头,从此寄情四海,行侠仗义,只要提起他,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大侠还是初入江湖的侠士均交口称赞,江湖处处都有他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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