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的前任主人是异常尴尬的存在:既不可能成为朋友,也不可以尊重——现在的堡主有多厌恶他,谁都看得出来。
于是同为下人,老实一点的对他不理不睬,只当不存在;心思多一些的,就免不了有意无意地难为他,希望由此得到秦深的注意,打开一条向上的路。
秦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觉得很满意。云冉既然在这里出生,在众星拱月中成为那个令人目眩的存在;那么同样在这里,日复一日众叛亲离的摧折,也足以磨去他心中尚存的那点骄傲与尊严。
他要把自己经历过的,一点一点还给云冉。
最亲近云冉的,倒是那两匹马,一匹雪花骢,一匹乌云踏雪。特别是雪花骢,本来就是云冉的坐骑,每次见到他都亲密地伸出脖颈来蹭他。
那天日暮时分,秦深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在后花园散步一圈,突然想骑马。他懒得唤人备马,自己信步朝马厩走去。快到时,他看见云冉穿了一身敝旧的下仆衣衫,正在给马儿梳毛,两匹马一边互相挨挨擦擦,一边又高高兴兴去舔他的脸。
秦深隔着一段距离停住脚步,就看见云冉抚摸着乌云踏雪的颈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段时间他又憔悴了一些,然而那个微笑却和当初一模一样,在淡金的暮色里,有种令人屏息的明丽。
秦深确实有那么一刻屏住了呼吸,等他回过神来,莫名地勃然大怒。他不知道这股怒气从何而来,也不想知道,只是铁青着脸大步走过去,取过马鞭,对着乌云踏雪用尽全力狠狠地抽了下去。
云冉吃了一惊,本能地挡在乌云踏雪前面。他内力已失,动作虽然远比常人敏捷,分寸却不易拿捏好了。秦深蕴着十足力道的一鞭擦过他的脸颊,正正抽在他右肩上,顿时把里外两层衣服都抽破了。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动,云冉显然被打得极其疼痛,微微皱起了眉。当秦深把他身无分文地从云堡赶出去时,他抱着襁褓中的云倾,也不过是这样皱了皱眉。
鲜血从他脸上的伤口中渗出来,凝成了血珠,沿着缺乏血色的面颊一颗颗滚到衣服里。
“这两匹马都认识我,他们不懂人的事情。”云冉淡然说道,“你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有气的话可以直接冲着我来,乱发脾气让下人看到不好。”
秦深这才想起,乌云踏雪本来也是云冉送的。这番话简直是火上浇油,他心里怒气更甚,却更加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生气,顺手对着云冉左肩又是一鞭。
接着一把拽过马缰,冷着脸翻身上马,疾驰了出去。成为这里的主人,不就是为了在这个势力范围里,想怎样就怎样,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第二天,秦深命人把云冉养马的工作换成了浣衣。
在马厩的一幕被另一个马夫看到了,云堡的下人们于是再一次确认,这位处事冷静稳重的堡主有多么想折腾云冉。的确,若非这般,何必如此。
于是云冉遇到的各种有意无意的嘲讽和非难就更加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升了好几级。
无论是劈柴挑水还是洗衣服,地点都在外堡,之后一段时间,秦深都没有看见云冉,只是有时耳闻一些下人传来的这类事情。
他也只是微笑着听着,从不表态,也从不阻止,只是不动声色地把偶尔帮助过云冉的下人调到更辛苦的位置上。而那个答应悄悄把云倾带给云冉看的侍女,他命人打了一顿赶出去。
偶尔秦深也会觉得自己何必在小事上计较,云冉如今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小人物了,可是又无法把注意力真的从他身上调开。何况,云冉虽然做着最低贱的事情,却始终没有表现出秦深希望看到的那种与所做的事情相配的顺从卑微的态度,据堡里的护卫说,他总是冷淡淡的,几乎不说话,很倨傲的样子。
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过不好的。
从出生就注定继承云堡的云冉,永远不可能付出自己曾经付出的代价,只为了站到高一点的位置上,去达到心中的目的,因为他本来就在那里。
当冬天快要过去时,秦深晨起练功回来,又在内院后花园的小径处遇到了云冉。
还是清晨时分,云冉站在道旁,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待他的:“秦深。”
秦深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居然还有人敢给他行方便,看来云冉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想到这里秦深就有些不舒服。
云冉像是在斟酌怎么说话,又像是想起他如今是堡主了,就安然地行了个礼:“我是自己溜进来的,回头自然回去领罚,负责守门的人很是尽责,你不必介怀。”
“领罚,你倒想得开。”秦深冷哼了一声,“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见见云倾。一直没见到,他之前病得太重,实在挂心得厉害。”云冉的声音几乎带了点恳求。
秦深等他来求,已经等了不少日子,此刻当然不想放过机会,当即笑了笑:“你想见他?”
“恩,只要看一眼。”云冉的眼睛里现出一丝光彩。
秦深的笑意更深了:“我现在成全了你,当初谁成全我?你想都别想了,他是病是好,是死是活,我都不会让你见他。”
云冉听了,表情像是有点不相信这些话,又像是在意料之中。
“云倾只是个孩子,我们之间的事情,他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他的声音有些苦涩,“你不是和孩子计较的人,又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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