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也回不去徐府。到底姜是老的辣,张袁摸清了我的脾性,自知我必会留着他们。
他走之前,细细嘱咐了下人诸多琐事,又郑重地将一个玉牌交给我,道:“沈爷拿着此物,不说各地账房可取银钱,便是官府也要礼待三分,出门在外,事事当万般谨慎。”
我深知自身斤两,也不假意推辞,便承下了这份好意。
送走张袁等人之后,我也带着两个从仆启程了。
我们先是去了阐县,因为天渐渐寒冷,就逗留了一月,等过完了年,就坐船顺着扬水,去了鞅城。这一路上,我遇到了不少事情,也见着了不少人。离京城越远,街上除了平头百姓,还有不少江湖客。有些人只一面之缘,有些人则有幸同坐一桌,也有些人一见如故,明天就各奔东西。
我在每一处地方,待的时间都不长久,往往对这地方风土人情有三分熟悉,就收拾行囊离去。
四月,春暖花开,我游历到了陈州。
我在各处行走,又有徐家的侍从紧紧跟着,不免走漏风声。每到一处,大多时候,都有人前来接风洗尘,有些是徐府庄子里的人,有些则是徐家旁支的子弟。他们多数不知我确切身份,只当我是徐家的贵人。前者向来不多加打扰,后者则是大献殷勤。到了陈州,陈州知府和京中徐家算是不出五服的亲缘,早早就派人候着我。
陈州知府有一个能说会道的主簿,姓傅,我就唤他一声傅先生。在陈州几日,傅先生便带着我等四处走动。陈州虽然不及安阳、申城等地,但也算是富庶,而陈州街市有个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一点,便是人市。顾名思义,人市就是贩卖奴隶的地方。
人市每月十五开市,傅先生便带我去瞧一瞧热闹。只见前排一个个人头跪着,有大有小,有男有女。这些人,被人买回去之后,可为奴为婢,也有当脔宠和做妾的。
我扫过一眼,只见那些奴隶各个蓬头垢面,可在后头的三四个,却衣着齐整,不管男女,脸上皆上了妆。他们周围聚了好些人,看打扮也是本地富贾,有别于他人,而那几个男女的身边,居然还有官府的人看守。傅先生素是精明,见我困惑,便解释道:“那几个乃是尻,因家中犯事,充入贱籍,可到底是奇货可居。其中未曾婚配者,便由官府许配良人,这些年纪稍长、已过嫁人生子的,就没这么好运了。”
便看那数人确实年纪稍大,却个个面色麻木,双眼暗沉无光。
傅先生叹道:“这等落入贱籍的,多被常人买下,生了孩子以后,若是不得宠,往往夫家又会又将人给转卖。此等行径,多是下九流为之,为旁人所不齿。”
不等他说完,我便扭开头,挤出人群。
“沈爷、沈爷——”侍从追上我,一人将我扶着,我实在忍不住,抬手掩住嘴,挨着他干呕起来。
回去后,我发了几次梦魇,病了足有半个月。身子好了以后,也依然闭门,不见来客,惹得傅先生战战兢兢,不知为何得罪于我。我拂了知府大人送来的赔礼,只吩咐下人,不日便收拾好了,静静离开。
尻者,如生在良家,就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不幸出身低贱,那就过得连娼妓都不如,这些,我早就听说过,直到如今亲眼所见,方知现实比想象的,还要令人胆寒。
四月末,我到了阳溯。同月,北面乌虚进犯,今上派出将领伐战北方狼寇。本以为,两方势力悬殊,谁会想到,这一场恶战,打了足有一年。
第六十九章
船刚到了阳溯渡口,就有庄子的主事前来迎接。他们将我妥善安置在庄子里,从不过问我行踪半句。
我在此地待了数日,外头就开始下起滂沱大雨。一日深夜,我又梦魇,之后便惊坐而起。睡在耳房的侍从听见动静,忙拿了灯起来。
“沈爷。”他走近,犹豫地唤了唤。我胸口剧烈起伏,直到他碰到我的肩头,我才惊醒过来。
“沈爷,您、您怎么……哭了?”他问。
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流了一脸的泪。我抬袖擦干了眼泪和汗珠,好一阵子,萦绕在心口的恐惧和伤感方渐渐淡去。侍从守着我卧下,给我掖被子时说:“沈爷这几个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老说着梦话。”
我问:“我说了什么?”
侍从想了想:“小人也听不清,只约摸听见……官,还有风什么的……”
我慢慢地敛下眼目,侧身卧去,轻道:“无事,你下去罢。”
此次伐北,今上封徐家长子为统帅,授予虎符,领军迎战。乌虚人数不及我军,我却听说,乌虚男儿个个骁勇善战,尤其,那刚即位的汗王不但用兵如神,也十分狡诈多谋,据说他只带一万精兵,就攻破了北边重防,侵略三座城池。
我连着数日噩梦,精神有些不济。下人就熬了养气补神的汤药,我喝了几天,果真是有效,夜里也不再辗转反侧。
我不再梦呓,大雨却不曾停歇。不久,便听闻上游延江决堤,河水泛滥,淹了好几个地方。
延江隔几年发洪,一直以来,地方都治水不利。这期间,我一直待在庄子里,并未到哪处去,一是因为洪灾,二是由于难民四窜,治安难维。这段时日,阳溯城中,遍地可见有人行乞,一路走来,我不知被那些饿昏头的小儿拦路多少次,他们不求银钱,只求施舍一口吃的,便可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回到庄里,我和主事提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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