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赐是太尉,吕强是中常侍,向栩是侍郎,张钧是郎中,不是身高权重就是位在清贵,而在多半个月中,皆因阉宦之故或被免职,或者身死。
听这个朝臣说完,皇甫嵩、朱俊相顾无言,刚才的大怒、悲愤、苍凉种种之感渐渐尽皆淡去,皇甫嵩长叹一声,心道:“朝政如此,时局如此,为人臣子者还能怎样呢?尽心竭力,韬光养晦罢了。”尽心竭力是为国尽忠,韬光养晦是保全性命。
皇甫嵩说道:“适才你说王公怎么?”
刚才这个朝臣提到了王允,不过当时只说了一句:“王公做了一桩大事。”没有细说,接着就说起了杨赐、吕强等人之事。皇甫嵩此时重拾话头,这个朝臣说道:“怎么?两位将军不知么?两位将军大破颍川黄巾,缴获如山,王公在其中发现了张让宾客与黄巾贼的书疏,张让与黄巾贼有交通,因上奏天子,具发其奸。”
皇甫嵩、朱俊对视了一眼。在黄巾军的缴获中发现张让宾客与黄巾军的书疏,这件事他俩知道,并且还是他俩告诉的王允。王允当时就说他要将此事上奏天子,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大约是因知阉宦势大,为不牵累皇甫嵩、朱俊,在这道奏折中,王允没有提皇甫嵩和朱俊,也没有提他的两个别驾荀爽和孔融,只落款了他自己的名字。
皇甫嵩敬佩王允的胆气,想到杨赐、吕强、向栩、张钧等人的下场,又不觉为王允担心,问这个朝臣:“王公的奏章上后,朝中是如何说的?天子可治张让的罪了么?”这个朝臣冷笑说道:“天子拿着王公的奏章,怒责张让,张让叩头陈谢,做可怜之状,而竟不能罪之。”
朱俊失色说道:“张让既不获罪,那王公、那王公……,那王公岂不是危矣!”
这个朝臣亦是忧心,说道:“我离京时,听人传说,张让因此怀协愤怨,只是他与黄巾贼交通证据确凿,一时却也奈何不了王公。只是,以他的阴毒记恨,现在虽无奈王公,以后却说不定了。”朱俊面孔涨的通红,紧握住腰上佩剑,长身跽坐,怒道:“恨不手刃此等奸贼!”
他发怒也没有用,朝廷诏书已下,令他与皇甫嵩分兵两路,击讨别郡黄巾。
只是,外有黄巾生乱,天下鼎沸,百姓流离,内之朝堂不靖,君子退位,阉宦当权,天子信用小人而忠良含冤愤懑,这大汉的天下又能支撑多久呢?
……
这个朝臣带来的这几个新闻不胫而走,很快全军的校尉、司马就都知道了。
诸人反应不一,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更加谨言慎行,有的则耀武扬威,——军中的这些军官里不但有士族子弟,也是有阉宦子弟的。
孙坚听闻后,私下里大骂了几句,没别的什么过激反应。
傅燮素痛恨阉宦,知闻之后,难掩愤怒,当即修疏一封,送去朝中。
在这道上疏中,他言辞激烈,说道:“臣闻天下之祸,不由於外,皆兴於内。……,今张角起於赵、魏,黄巾乱於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转战颍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云云。
“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这才是天下之所忧。这个观点荀贞非常赞成,然而他不是杨赐、傅燮这样的人,所以对此也只是赞成罢了,在闻的杨赐、王允等人之事后,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退回帐中,却不免长吁短叹,为之慨叹、生忧。
他想道:“天子虽开党/禁,显然是迫不得已,他亲信的仍是宦官。杨赐、吕强、向栩、张钧固然忠直刚烈,可惜却没能看清时势,……,不,也许他们看清了,向栩、张钧倒也罢了,杨赐、吕强都是在宦海中沉浮多年,岂会不识时务?可是他们仍却上书弹劾阉宦,不畏一己之死。唉,不避诛责,直言谏诤,真英雄也。”
杨赐、吕强是英雄,他自问自己不是,想起张直之事,他心头咯噔一跳,想道:“张让暂时奈何不了王允,却不知会不会迁怒於我?”有点担忧,不过细想下来,有了王允在前边,他这个小虾米也许张让还看不上,但也说不好。思来想去,颇是忐忑。
荀贞不是个瞻前顾后之人,虽然忐忑,可是事情已经做下,而且当时他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至多亡命江湖,躲上几年就是,所以当皇甫嵩的将令下来时,他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重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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