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归营的汉军却毫无动静。
野外的风掠过汉军营地,吹上城头,鼻子尖的守卒从风中闻到了肉香。
波才没有下城,仍在城楼待着。一个渠帅“咦”了一声,连连吸溜鼻子,咽了口唾沫,一副嘴馋的模样,说道:“风里有肉香?”
依汉军军制,士卒每月有固定的肉钱,但这个肉钱不多,能吃上肉的日子很少。皇甫嵩、朱俊在离京前,虽然得了天子从西园里拿出来的钱作为军饷,但自入颍川以来,因受波才、何曼兵乱,所经之县大多十室五空,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肉,所以吃肉的时候不多。到舞阳城外后,只在攻城前夜吃了一顿肉,这几天根本就没尝过荤腥,今天晚上怎么忽然吃起了肉?
联想到白天汉军攻城的疲软,波才不由想道:“这是犒军啊。攻城到半截,无缘无故地犒劳兵卒?难道说汉贼真的是久战生疲,兵卒疲惫了?所以皇甫、朱、文三贼用肉来提升士气?”也有其他渠帅猜出了这一点,有人喜道:“上师,汉贼疲了!咱们是不是可以突围了?”
正如皇甫嵩的推测,波才虽死守舞阳,但这是无奈之举,他始终没有放弃南下汝南或南阳之念。
之所以他一直待在舞阳未走是有原因的:最先,何曼被围时,他舍不得何曼带的那数万兵卒,因此不走,试图救援何曼;接着,荀贞、曹操用疑兵之计,使他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昆阳城陷,皇甫嵩、朱俊尽屠俘虏,到这个时候,他就算想走也有点晚了,与其冒着前有荀贞、朱俊阻截,后有皇甫嵩、朱俊尾击的危险,还不如以逸待劳,固守城池,等持续作战了近半个月的汉军疲惫后再伺机脱困。
可以说,他现在等的就是汉军露出疲态。如今,从汉军攻城的种种蛛丝马迹中可以看出,他好像是总算等到了这一天。可是,因前不久中了皇甫嵩之计,在澧水岸边折了五千人马,他却不敢就此轻信,再三犹豫后,想道:“汉贼狡诈,说不定这又是个阴谋诡计,我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这一夜,等到月上中天,城外的汉军营中仍是毫无动静,没有夜攻的迹象。对汉军已疲这个说法,波才信了六成。
月落日升,又一天来到。
光和七年三月十六,这天一大早,汉军如往常一样照例发起了进攻。
波才昨晚在城楼待了一夜,只在黎明时迷了会儿眼,汉军一发起进攻,他立刻振作精神,疾步到城楼临着城墙的一面,观望汉军今日之进攻态势。较之昨日,今日更是不如。那个披双层甲勇冠汉军的“贼子”今天也不见了踪影。
波才耐着性子从早上看到下午,心道:“汉贼昨夜犒军,并休息了一晚没有攻城,然而今日之攻势反而不如昨日,也许真是疲惫了?”又多信了两成。尽管已信了八成,毕竟还有两成的疑虑,因而,在几个渠帅请令突围时,他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没有下这个决心,没有下达突围的命令。
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心道:“且再观望观望。”
这一天汉军的攻城比前几日结束得都早,暮色未至便就收兵归营了。黄巾军计算伤亡,今日之伤亡人数不及前日的一半,而杀伤的汉军数量却与前日不相上下。波才不知皇甫嵩今日派出攻城的都是杂兵之类,不能与前几日的精锐相比,在听过敌我伤亡的汇报后,对汉军已疲又多信了一分。信了九成。
九成相信,一成疑虑。
更多的渠帅在劝他:“上师,火候差不多了,该突围了!汉贼猛攻我城多日,不但汉贼疲惫,我军也疲惫了。再守下去,突围都没力气了。”
突围还是不突围?
每当九成的相信占上风时,那一分的疑虑却总是出来打岔。波才带着这份犹豫,巡视城上,巡视城内军营。
城上的守卒、在营中歇息的部卒因为多日的激战,如那些渠帅所言也都很疲乏了,兵卒衣甲上的血渍凝成了黑褐色的污块,大多数人满脸泥污,脏兮兮的,很多人额上的黄巾早就不知去向,披头散发,沾染了灰尘、鲜血的头发或者一绺一绺的,或者凝固成了“发饼”。看着波才巡视经过,他们抱着兵器或站或坐,望向他的眼中都充满了久战的疲惫和对生的渴望。这些人马,这些兵卒,是颍川黄巾所剩仅存的一点元气了!
在这一时刻,仇恨离波才远去,他没有再去想荀贞,也没有再去想皇甫嵩、朱俊。回想刚起兵时的意气风发,再回想阳翟失利后的连战连败,看着眼前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道众,他突然觉得很疲惫,很想放下这一切,可是他不能。
他想道:“不管怎样,要把他们活着带出舞阳!”他给他自己打气,“大贤良师在冀州,神上使在南阳,何仪等在汝南皆连战连胜,杀得汉贼溃不成军,我部的失败只是一时的失利,这“苍天”一定能把它推翻!这“黄天”一定能够立得起来!”
他立於营中,站在黄巾士卒中,拔剑指天,慷慨激烈,高呼道:“立黄天!立黄天!”
暮色深沉,笼盖四野。数万汉军重围在外,舞阳孤城耸立。一轮红日从西天落下,几只倦鸟从城上飞过,又飞越汉军重重的营垒。皇甫嵩、朱俊、文太守、曹操、荀贞等人正在帐中讨论这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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