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统治阶级而心向百姓,这是对本阶级的背叛,是要受到本阶级的排斥的,是要被后来的统治阶级或获益阶层痛恨并谩骂的。
荀贞自问,他没有“那个人”的勇气,就算他有这个勇气,在眼下这个时代也是断然做不成那样的事的。
前世时,荀贞不说养尊处优,也没受过什么苦,没干过什么农活,穿越之后,他虽也没受过什么苦,但与百姓、农人接触得远比前世要多,他对劳动人民充满了爱意和同情。他望着在营中忙碌的兵卒,心情复杂地想道:“这些兵卒与城里的那些黄巾军兵卒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我身上所穿,口中所食,悉由民来,皆为民脂民膏。如今民活不下去了,揭竿造反,我却带着和他们出身同一个阶级的士卒来镇压他们,来杀戮他们。良心何忍,良心何忍啊!”良心很不安。
不安也得镇压,也得杀戮。
不镇压、不杀戮,他就进入不了统治阶级,当不上统治阶级,他就得被镇压、被杀戮。这不是一个多选题,而是一个单选题,他只能选这条路。
他不觉又想到了阉宦和士大夫。不错,阉宦和士大夫是对立的,但此两者又是统一的。归根结底,他们同属一个阶级,都是统治阶级。在太平时,坏的阉宦鱼肉百姓,好的士大夫爱民仁民,而当百姓起来造反的时候,他们两者就又没有什么不同了,都是坚决地站在这些起义百姓的对立面。曹操、皇甫嵩、文太守、钟繇、郭图、荀攸,就是他们的代表。
不止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士族子弟,就连朱俊、孙坚这些出身寒门而如今成为统治阶级一员的人,镇压起造反的百姓来不也是毫不手软么?虽然他俩的这个“寒门”只是相对而论,实际上是高於底层百姓的,但原本毕竟不是统治阶级。
时也,势也。荀贞纵是对黄巾军有百般同情,因为他前世也只是个寻常的百姓,他甚至觉得自己和那些黄巾军的士卒是同属一个阶级的,然而这份同情他却也不能付诸行动,只能将之深深掩藏。
戏志才悄然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了他忧伤的面孔,默然片刻,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朱将军说:‘仁民可也,岂可仁贼’?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坑杀数万俘虏虽然残酷,但却能杀一儆百,震慑心存不轨之徒,救出天下的百姓啊。杀一人,救百人,这是‘大仁’。”
戏志才尽管家境贫寒,可是因为民间对读书人一贯的尊崇,他有着知识分子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与那些农夫、氓隶是一个阶级的,对皇甫嵩、朱俊屠杀俘虏他并不反感,可也正因为他早年家境贫寒之故,所以他对这些造反的百姓却也不像朱俊、皇甫嵩那样杀戮无情,也能理解荀贞此时的心态。——不过细细比较下来,他对造反的百姓却不是像荀贞那样“同情”,而是一种居高临下近似“怜悯”的情绪。
他劝慰荀贞,说道:“而今党/禁已解,待平定贼乱后,朝廷必会选贤任能,治牧地方。贞之,天下的百姓会过上好日子的。”
“会过上好日子的?”荀贞心道,“黄巾乱后是董卓,董卓乱后是割据,割据之后是晋,晋时五胡乱华,神州陆沉,晋后南北朝,仍旧战乱不休。从黄巾之乱开始,百姓将会经受四五百年的浩劫。……,会过上好日子的?”他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心道,“杀一人,救百人,这是‘大仁’。志才此言有理。可是真正的大仁是什么?”又一句话浮上了他的心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再睁眼时,他的脸上已经褪去了忧伤,他望着帐外的兵卒,微微笑道,“是啊,百姓会过上好日子的。”
戏志才现为郡兵曹右史,乃是兵曹掾的助手,是个中下层的郡吏,手底下也有几个小吏帮他处理公文案牍。
他回到自家帐中后,一个小吏见他坐入席上,抚着胡须,似在想事,问他在想什么。他默然片刻,感慨地答道:“荀君是一个仁义的人啊!”
……
荀贞、曹操的设伏没有派上用场,波才并没有突围。
两天后,皇甫嵩、朱俊率主力来到,与荀贞、曹操合兵。荀贞、曹操终於放下了心,将各自遣出的兵马召回,聚於皇甫嵩的帐中,向皇甫嵩、朱俊、文太守汇报了这几天舞阳城中的敌情。众人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几万大军齐聚城下,已将舞阳团团围住,接下来自然是要攻城了。
皇甫嵩、朱俊令:荀贞、曹操为一路,佯攻北城墙。朱俊为一路,佯攻南城墙。皇甫嵩分兵三千,加上魏校尉收拢起来的残兵合共六千余人,佯攻西城墙。皇甫嵩亲带主力猛攻东城墙,仍以孙坚为先锋。
舞阳城中虽然只有一万四五千的守卒,但应该是因为昆阳俘虏被屠的缘故,人皆拼死抵抗,斗志极其坚定。
急攻五日,不下。
汝南、南阳、东郡、陈国等地的黄巾军声势日大,不能在颍川久留。
皇甫嵩见久攻不下,心中着急,带着诸将登到高处,观望了半天孙坚等人攻城,当晚思忖一夜,得了一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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