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咖啡的事……”沈洛的疑惑还在。
“他是真不能喝冷的,胃溃疡一直没好过。”南方整个人站在阴影里,叫人什么情绪都看不清:“那是他的胃,只有他自己能喝酒作践。你既然是他的助理,饮食方面还是尽量按调养的办法去做,别违逆他的意思。”
前头几句话南方声调高了些,路程闻声便从里面出来了。原本眉头紧锁,见了南方多少舒缓了一些,却又在看见沈洛的时候有了故态复萌的倾向。
还没等他开口,南方抢先一步向沈洛告别:“那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见。”
沈洛面对路程的忐忑简直几何级增长,因而走出去的动作就显得格外仓促。路程对他熟视无睹,注意力已经全在南方身上。
一面匆匆离去,沈洛一面浮光掠影地扫过一眼路程搂住南方的动作。直觉告诉他,那是一个习惯多于感情表达的拥抱。
可两个人各自的笑意却是真的。
次日,沈洛依旧乘公车抵达离路程住处最近的车站,然后徒步去那幢半山腰上的小别墅。远远看去,那房子确实足够低调,大半轮廓都掩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中,只洁白的一点棱角若隐若现,仿佛主人已在世外。
以路氏交游之广,财力之雄,比这再好些的地段恐怕也不在话下。传说只因路程喜欢这里,路氏便硬是无中生有,购入一栋让他入住。这山上住户家家都颇有些以此为荣的意思,在此之前,已多年无人交易。也是,若没有如此家底,又怎能养得成路程这样的人。
也只有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一通,走在略显泥泞的车道才不那么无趣。一条主干道沿着山势而上,到了离每幢房极远的地方就开始分岔,大概是充分考虑到了房主们的隐私需求。沈洛四下望了望,庆幸这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别墅区,否则自己踩着帆布鞋还卷着裤脚的样子该有多么突兀。毕竟这是车道,能在这里行车的人哪里会考虑一步步走上来的感受。
无论眼前的目的地是什么,下着雨的寒冬都不会让人愉快。就像一个梦境再美好,追寻的过程也决称不上欢欣鼓舞。
眼看着就要到了,沈洛包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拿着伞的那只手不巧脱了力,湿滑的伞柄一下子便握不住了,顺着风在路上滚了一段才被灌木勾住。待沈洛手忙脚乱地捡回了伞,又差点在拿手机的时候弄掉了包,一番折腾后自然是没有接到那个来电。
他立刻又拨了回去。彼端南方的声音相当平和,多少缓解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感。
“能麻烦你到我公司来一趟吗?有点文件需要让路程过目,涉及一些暂且不方便公布的内容,也不好用纸质资料以外的方式给他。”
沈洛老老实实地答了:“我是走路到这边来的,现在已经快到了,路上弄得有点狼狈……”
“可我这儿的助理全在项目上帮忙,抽不开身。我们的私宅也最好不要有外人出入。”
沈洛顿了一下,开口道:“这也是路程的习惯之一?”
“我很高兴你认为这是习惯,而不是怪癖。”南方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不,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
沈洛夹着电话还拎着包,于是撑着的伞就不可能保持水平,一滴一滴肮脏的泥水正接连不断地浸湿本已一塌糊涂的帆布鞋,沮丧得他找不到回应南方的恰当言辞。
那头一径沉默,南方只好交待他:“你先进屋去清理一下,然后问路程要他的车钥匙,尽快开车过来拿就好。对了,你会开车吗?”
“在美国考的驾照,应该没问题。”
毕竟年轻,一句话就能重燃工作的热情。南方挂掉电话,居然对沈洛生出几许同情。
两人说这一会儿话的时间里,昨天沈洛伏案的小房间窗口已出现在视野之内。还是那样的陈设格局,隔着雨帘望去,平添几分朦胧。沈洛应了南方,收好电话,按下门铃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很有可能还在为冷咖啡置气的路程,未必愿意把车钥匙交给他。
按门铃前,沈洛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表。这个时候,路程应该还在用他的早茶。
俞夫人很快过来开门,室内浓郁的红茶香味扑鼻而来,暖得几乎令人感动。沈洛一时受不了这鲜明的温差,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路程回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沉沉,喜怒莫辨。沈洛深吸一口气,委实不想把这份工作做得更加畏首畏尾,于是自顾自先换下了泥水淋漓的鞋子。
俞夫人少了昨日笑容满面的慈祥模样,似是路程在场时有些拘谨:“沈先生,这双鞋我先替您洗了晾出去。”
“……”一室洁净,无可挑剔,沈洛手里的这双鞋简直是天外来物,他犹豫了片刻才往老夫人手里递了过去:“谢谢。”
俞夫人没多说什么,因拿了鞋便放下了原本手里的餐盘,自去做该做的事情。
“南方打过电话给我了,车钥匙就在你手边的果盘上。”路程第二次看向他,忽而有了点近似宽和的笑容:“不妨过来喝杯茶再去,外面够冷的。”
沈洛走近几步,路程便把托盘里倒扣的杯子又翻过来一只,倒上约半杯红茶推过去。白雾袅袅而上,沈洛喝得差点把脸都埋进去,冻僵的面部皮肤这才显出疼痛感来,像是有谁拿刀片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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