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芬的脚步。
刚睁开眼时他其实神智并不清醒,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躺在医院的病床,肢体沉滞,喉鼻干涩,吗啡让他头脑飘忽地以为自己浮在半空。他只记得有人亲了他,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落在额头,驻足的时间格外之久,久到将他从似梦似醒的迷蒙中唤起。有趣的是,格里芬自己却并未发现他的醒来。他趁着对方全神贯注擦拭他的身体的时刻,一寸一寸仔仔细细打量这名既陌生又熟悉到印刻在他心底挥之不去的男人。
他从未见过格里芬的生命里有如此邋遢的时刻,即使他曾数次深夜酗酒酩酊大醉。但奇怪的是,这样气色糟糕、把整洁这个词从身上拔除掉的格里芬竟让他心动得只想亲吻。弗雷德认为自己实在中毒太深,身处医院也无药可救。
接下来一连串的检查与通知弥补上了记忆的空缺,他逐渐忆起自己躺在这张病床的原因,更记得就在他昏过去不省人事之前,横亘在他与格里芬中间不可弥补的裂缝。
阖上眼之前,格里芬看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只盼他早日搬离自己身边。睁开眼之后,同样是格里芬,居然就默默守在他身侧。甚至那叽叽喳喳的女护士还特意透露,格里芬在他昏睡的这几日都不曾离开过这间房间,亲力亲为地照料他,很少假借他人之手。
弗雷德都快不知道这场事故带给他的是幸,还是不幸了。
现在,那个男人立在浴室外的墙边,单手拘谨地背在后背,踟躇了半晌,终于挪动矜贵的脚,向他走了过来。格里芬并未如他苏醒时所见的情形一样,落座在他身旁,而只是驻足床边,弯下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休息。”简单地留下这句话,男人就站直了身,脑袋往右一偏,避开了与他的视线接触,背过身往一旁亮着灯的桌案走。
一股徘徊在心底被不断抑遏,没有发泄出口只能阴暗膨胀的激怒彻底迸发!
身后单薄的病床忽然响起一阵杂乱的“嘎吱”声,格里芬听到弗雷德粗重的鼻息,以及线缆碰撞的动静。他立时回头,疾步跨到床边摁住黑发男人的双肩,用力但小心地将意图下床的人按在床上。
“别胡闹!”他低声斥责。弗雷德抬着眼看他,一片浓郁深邃的蓝色中仿佛有烈火在焚烧,眼珠明亮得摄人心魄。
弗雷德急急地张嘴,喉咙里碎不成声的响动粗糙刺耳。格里芬立刻捂住他的嘴坐到他身边,忍不住闭上眼,用额头抵住黑发人的额头:“别说话!拜托……忍一忍,不要说话……”他的声音逐渐减弱至细不可闻。
那口吻中吐露出的一丝恳求让弗雷德停下了挣动。他抬起左侧自由的胳膊,忍下骨肉断裂般的酸痛与未愈合伤口的拉扯,落到格里芬的背部,完成了他自从醒来后就一直肖想的拥抱。
格里芬松开了罩在弗雷德唇上的手,搁在秘书瘦了几磅肉的侧腰,避开他身上的伤处,回以弗雷德一个结实的相拥。
一根搭在他后背的指头在滑动。格里芬在脑海中记下它划出的痕迹,拼凑起来,形成了一个单词。他抬起头,去捕捉弗雷德的眼,其中的渴望将那幽焰般的黛蓝燃烧得更亮。
弗雷德见对方只盯着他不动作,便催促似地,将那个词写了一遍再一遍。
kiss(吻我)。
格里芬嘴角弯了一弯,扯出个不像笑容的僵硬笑容,捧着秘书的脸,按弗雷德的要求吻住了他的嘴唇。他在男人干燥的唇瓣停了几秒,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开对方半闭的齿关。弗雷德顺从地张开嘴迎接他,甚至有点迫不及待。格里芬松了口气,再也不抑制自己的感情,半偏过脑袋,鼻尖蹭过弗雷德的鼻尖,加深了这个时隔已久的与情人的吻。
他们断断续续吻了有一会,才舍得放开彼此。弗雷德的目光在格里芬面上扫动,像是在揣摩对方不露情绪的表面下真正的心思。格里芬甚至看出了他神色中充盈的紧张。“怎么了?”他低声问,拇指拭去情人嘴角两人交融的唾液。
——味道……不好……?
格里芬在解读出那句写在他背上的句子后微微一愣,随后立即明白过来弗雷德的窘迫,低笑出了声。也是,他从没见过比弗雷德还爱干净的男士。“不会,每天我都有给你做口腔护理。”他沿着弗雷德嘴唇的轮廓一口口啄吻。
——我想念……牙线。
格里芬头埋在他肩头,闷声笑了笑:“别担心,你尝起来就跟草莓起司蛋糕一样美味。”
无声笑意逸出鼻腔。弗雷德嗅着格里芬的气息,不经古龙水掩盖的真实信息素混杂在甜橙香波与薄荷须后水的综合气味中,直往他的鼻子里冲。如果他能低头,他会把自己埋进格里芬的金发间,不再起来。
——为什么……刚才……你走?
“我以为……”格里芬犹疑着开口,放开了他,“我以为……如果你记得所有的事,就不会想看到我在你眼前晃。”
显然。弗雷德意识到。没有忘记不久前两人间形同陌路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人。
他确实还对格里芬有怨,但那怨忿并没超过希望对方陪伴在身旁的渴望,甚至已经被格里芬确实不离不弃守到他醒来的坚持冲淡。他记得那个与格里芬上床后将对方独自抛下的夜晚。格里芬出现在这,为他做了这些……究竟是消气了?还只是出于对昔日情人重伤的同情?
——我要看……事故……监控。
“你安心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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