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机先生’,那是从前的先辈们给家父的戏称,说他神机妙算。在下鲁钝得很,连他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柳小兄弟,谬赞啦!”
闻言,柳十七更加窘迫:“是、是这样么?”说罢小声嘀咕道:“那可真丢人丢大发了……”
这句嘟囔在咫尺间,没能躲过其余二人的耳朵。赫连明照听后大笑,乐得龇牙咧嘴,连带着闻笛也禁不住眼角弯弯。
他揩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道:“闻少侠也与在下初次见面,可没你这么激动呀!”
闻笛谦虚道:“听过许多关于赫连先生与绿山阁的传闻,我从前的一个师妹,如今也在李夫人手底下做事。说来我当感谢二位不计前嫌,收留了灵犀。”
“惭愧惭愧,”赫连明照摆手道,“那小妮子聪明,当时一口气从临淄跑到南楚,非要内子收她为徒,说回到西秀山,惟独死路一条。内子念及她也算小姨子的师妹,故而破例收留。哪知灵犀伶俐得很,做事麻利又谨言慎行,虽是半路入门,却得了绿山阁的真传----真要感激,也是在下与内子多谢闻少侠,送来个得力的弟子。”
闻笛道:“但她私下给了我们不少消息呢。”
他说得轻飘飘的,有些打趣的意味,大约眼前这人过于自来熟,闻笛都懒得再咬文嚼字地客套了。此言一出,赫连明照恰到好处地“耳背”了一下:“哦”
“无事。”闻笛笑道,“赫连先生你贸然前来,想必有要紧事,我们便省去了这些闲话,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言语中刺探着绿山阁在长安的庄子,可赫连明照何等精细的人,察觉出闻笛意图后,同他虚与委蛇道:“此间乃闻少侠和柳兄弟的故土,由你们二人定吧。绿山阁最近的庄子都在洛阳呢,这跑来跑去,太费工夫!”
闻笛见他有意隐瞒,也并不追问,只道:“那便请了。”
他侧身让出一条路后,牵过了柳十七的手,跟在赫连明照后头走。状似是闻笛指了路,但他并未带领,而赫连明照如同看透他心中目的地一般,径直朝一个方向走去。
柳十七皱起眉,掐了把闻笛的手心。在感受到回握的力道后,他安心多了,旋即放开闻笛,将背后的长刀改为横在腰侧,握住刀柄,一刻不敢放松警惕。
他学过很多,有时候同他言笑晏晏的人,小算盘打起来反而更加令人胆寒。
长安的街坊四四方方,形成了规整而呆板的制式。柳十七数着脚下经过的街口,沉默地把每个数字记在心头,隐约觉出熟悉----仿佛暗合了洛书的某种规律,他曾在望月岛的藏书室中翻阅过,觉得有趣,便多看了几眼。
赫连明照并非等闲之人,工夫平平,但身为绿山阁的阁主,“神机先生”的后裔,必定精通奇门遁甲。他找上门来,若是想把柳十七和闻笛困住,也不是不能。
又拐过了一个街口,柳十七刀锋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前面的赫连停了下来,而闻笛追上他,按住柳十七的肩膀:“先生知道此处?”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让柳十七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周围----普通的几间民房,像是合围而成的院落。因为已经废弃,树木比其他地方茂盛,寥无人烟,在白日也令人觉得寂静,仿佛远离了一墙之隔的繁华旧都。
几株梧桐圈在一起,连绵着颇有合抱之势,共同掩盖起了一个秘密似的,有几分神秘。
柳十七眨了眨眼,刚要发问,赫连明照意味深长道:“这不是劫难刚开始的地方吗?”
闻笛不语,柳十七茫然地走出几步,忽地听见身后青年开了口,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里本该被烧成了灰。”
踏空的脚步,他差点因为腿软栽倒了。
这是……
柳十七不思议地再次看向最大的那棵梧桐:阴与阳在它身上有着明显的痕迹,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分明,阳面枝叶茂盛,而阴面挡在了其余几棵树的枝桠中,唯有看得久了,才能发现它上面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也无。
“你很惊讶。”赫连明照道,“是以为那天之后就再不会有生机了么?但这么些年,你都不敢踏入这里,当然不知道还能再长出别的机缘。”
他说话跟打哑谜没区别,柳十七听得烦了,径直问道:“柳家旧宅的地址?我好像认出那棵树了。”
赫连明照颔首道:“不错,当年左念误杀了你爹娘,但因当天杀气太重,左右邻居无人敢报官府。他去而复返后,过于愧疚,救走你,然后一把火烧了房子。”
这些柳十七都听闻笛说过了,他思索片刻,道:“赫连先生所指的‘机缘’是什么?”
赫连明照转向他,问了个很奇怪的东西:“你真的相信父母只是被错杀吗?”
柳十七凛然。
他良久才斟酌道:“此事赫连先生知道多少?我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趣,好奇心之下还能护着别人,你倒令我刮目相看了。”赫连明照不着痕迹地在闻柳二人之间逡巡一圈,“左念杀了柳氏夫妇,这对你们是不可触碰的仇怨,对他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终身折磨----他至死也不知是谁害了自己的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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