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想要的,全没了。
油菜花早就开过了,菜油都装进了油壶,几场雨一下过,梁三实门上的锁子就生了锈。
后来的大半年,没有梁三实的任何消息,梁三实的房子因为太久了没人住房上的瓦有些都裂了,陈宝顺给赵宝珍说应该帮他换新的,以前梁三实帮了他不少忙。赵宝珍很善解人意的说应该的。
陈宝顺不知道梁三实什么时候回来,不过陈宝顺想好好的打理好他的房子,至少能让他一回来就有地方住。
不过等到第二次为梁三实的房子换瓦时陈宝顺换到一半就挺住了手,在房顶看了半天,草草换了换就顺着梯子下来了。
陈宝顺突然变得机灵了,他就是不换,要是梁三实的房子风吹雨淋得垮了坏了,等梁三实回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喃,梁三实,你家破成那样了,你先住我家吧。
这么想陈宝顺心里竟然很得意。可他回家看见抱着孩子烧锅的赵宝珍,陈宝顺突然发现他这样的想法完全像个是小孩子,面对赵宝珍,无疑有背叛的感觉。
再也没有勇气面对那如海一般的油菜花,太过耀眼,太过庞大,容易让人睁不开眼,容易让人被淹没。
赵宝珍抬起头来看陈宝顺,问他,咋了,房子补好了吗?
陈宝顺啊了一声,说,没有。张口闭口的瞬间,陈宝顺明白,自己的世界里不能有梁三实。
陈玉妮能爬了,陈宝顺可开心了,看着小家伙在床上慢慢地爬,想爬又爬不动的模样像极了田野草丛里才生下来的小野兔,捏着她软绵绵的手,就像捏着天上的云彩。
买的小牛犊子也长大了,能下田耕地了,陈宝顺找木匠做了牛枷,给牛戴上,牛看起来可精神了,下地耕田的时候赵宝珍说要和他一起去,陈宝顺说,你还是在家带孩子吧。
于是陈宝顺一个人去耕田,广袤的田野,层层叠叠的梯田,陈宝顺虽然知道他的世界不能有梁三实,但他止不住要去想梁三实。记得以前,梁三实在前面耕田,他跟在后面撒种,从后面看梁三实的背,那么结实宽阔,就像山一样。
现在就他一个人了,每每面对孩子和媳妇,陈宝顺总觉得羞愧,尽管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们的事情。生了孩子后的赵宝珍,像被榨干了油的菜籽,只留下一个壳,被风稍稍一吹都会头痛,他得照顾好赵宝珍,照顾好这个给他温暖和运气的女人,同时也是给了他一切,也带走他一切的女人。
但陈宝顺不怪她,一切都是他自己选的,要怪,就怪他自己吧,但即使如此,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
陈宝顺坐在田埂上小憩的时候,他想,梁三实在外面吃好不好呢?衣服是不是总是换了不洗?指甲里是不是还有黑色的脏东西?
不得而知。
远的看不到,近的赵宝珍又出了一些事
赵宝珍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生了孩子,身体只剩下一个壳子,又拖着生了病的五脏六腑,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使是吃再多的鸡汤也补不回来。
去卫生所看了医生,医生说赵宝珍身子太虚了,而且胃上和肾上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建议陈宝顺送赵宝珍去县里的大医院检查检查。
陈宝顺提了好几次,赵宝珍却总是推辞,说浪费啥子钱嘛,我莫得事,不要觉得医生说啥就是啥。可后来赵宝珍竟然吐了血。
陈宝顺忍不下去了,强行带着赵宝珍去县里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医生拿着报告单叽叽呱呱地说一大堆,陈宝顺什么都没听进去,除了一句医生说,这都晚期了,动手术也只是浪费钱,你们回去吧。
这次赵宝珍竟然没哭。
两个人沉默地坐车回去,等回了家,赵宝珍像是没去过县医院似的像平常一样生活做饭,给玉妮喂奶,只是没说话,寂静得表情是一潭死水。
陈宝顺靠在门上发呆,等赵宝珍盛好了饭叫他,他才从梦境里醒过来,然后冲过去拉住赵宝珍的手,说,我明天去把存折里的其他钱都取了,然后把牛卖了,我们去更好的医院看看。
赵宝珍的眼眶红了,可最终没让眼泪掉下来,她摇摇头,说,别浪费钱了,你留着那些钱给妮子多买几件好看的衣裳,再娶个媳妇
上天到底公平不公平,陈宝顺已经分不清楚了,但生活的痛楚已经刻在了心上,雕刻出悲伤的模样,山坡上被割去的草还能再长起来,而那些痛楚却再也摸不平忘不掉。
赵宝珍死在一天夜里,悄无声息地,没有任何预告和挣扎地死去,如同睡着一般,永远地睡了下去。
赵宝珍死后,陈宝顺把她挨着他爹妈葬下。赵宝珍下葬后的当夜,陈宝顺抱着玉妮在床上坐了整整一夜,彻夜无眠。
而后,没有像赵宝珍说的那样,陈宝顺没再讨媳妇,也没人会再嫁陈宝顺。他们都说,陈宝顺家运气不好就是不好,王八怎么可能翻身。
陈宝顺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丝毫不在乎。再多的流言蜚语,也隐藏不了自己心里明了的真相
他失去了两个他喜欢的人,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此时他知道上天是公平的,就如同四季的交替和谷物的轮回,有春天的时候就不可能有秋天,种麦子的时候就不可能种稻子,可上天无论怎么公平,都让陈宝顺心痛。
来年春天,陈宝顺的地荒了一半,陈宝顺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和精力去耕那些田地耕开那些冬日里冻死的土,就像是撕裂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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