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里,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少,大起大落令人疲惫。两人闲谈几句,阿染便开始打呵欠。乔相思笑眯眯要拉着人回自己卧房,阿染想了想,却道:“这里是你府上,我又是第一次来。便是令尊令堂如今不在,一起睡总归不好。”
乔相思如闻霹雳:“正是在我家,所以才要一起睡。不然,难不成你想到别人家去一起睡吗?”
阿染脸红了红,却依旧很坚持。他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讲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乔相思只好把这里给他睡,自己去了别处。
天色已晚,乔相思依旧挑灯夜读。《情话要义》出了一版续书,名为《连理秘籍》,广受好评。乔相思也第一时间购入,认真研读。
这本书比上一本更为详尽,乔相思看得热血沸腾,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正在睁着眼睛做美梦,忽听到小厮来报,说今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有信了。
原来,乔相思听说阿染遇到父兄之后,马上派人去打听这两人近况如何,寻找阿染母亲妹妹的下落。原以为会花费一些时日,可巧陵海城内正好有个与阿染同乡的乔家伙计,对阿染家的事情有所听闻,因此立时回报上来。
事情的经过,与阿染父亲所言并不完全相同。
阿染自小是个很乖的孩子,虽然比同龄人更加瘦小,却也更加懂事。六七岁的时候,村里人就经常能看到他提着个小篮子,迈着两条小短腿,颠颠跑着去给田里干活的爹娘送饭。
但有一天,阿染突然不见了。
有人问起他的去向,他爹娘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问的人多了,他们就说阿染出去玩的时候被人给拐了。直到后来,有人经过南水镇,看到阿染可怜巴巴被关在暖香阁里,才知道原来是被他们给卖了。
那一年虽然年头不好,粮食歉收,可朝廷减少了赋税,因此固然日子过得艰难了点,却远远不到卖儿鬻女的地步。哪怕是在乡下,这种事也是十分让人看不起。
却说阿染一家靠着卖阿染得来的银子,过了一段颇为富裕的生活,不仅人人换了新衣,还多买了一块地,然而好景不长,他们家又眼见着困顿下去,重新穿起了旧衣,那块地也易主了。
村里人这才知道,阿染的父亲三番几次去镇里,不是为了想办法赎出阿染,而是为了赌钱。
赌博一事,十赌九输,输多了就会失去理智。卖掉阿染,似乎触动了这位父亲的某根心弦,给了他某种启迪。将银子挥霍一空后,他便打上了小女儿的主意。
其中种种内情外人难以得知,只不过阿染爹娘争吵时,将这一切抖了个干净。村里人自然更为不齿,对着阿染爹指指点点,弄得他恼羞成怒,当着众人面动起了手。于是那天夜里,阿染的娘就抱着小女儿离家出走,从此不知所踪。
乔相思听过之后,心情颇为沉重。
这一家子,真是既可怜又可恨,但仔细想来,最悲惨的还是阿染。阿染的幼妹尚有母亲护佑,可阿染却是被全家人抛弃。乔相思真想不明白,有这样乖巧懂事的儿子,心疼尚且来不及,为什么反而会……
乔相思小时候虽然没有阿染十分之一的乖巧,但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宠爱却百倍于他。他自幼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富贵温柔之乡,在外又有孟少游等好友相助,虽说如今离家游历,但见识的人间疾苦实在还不够多,如今亲见如此惨事发生在亲近之人身上,一口闷气郁结于胸无法排解,忽而很想去看看阿染。
他知道,最让阿染难过的,并不是暖香阁内遭受的种种非人虐待,而是将他推入火坑的、来自家人的手。
尽管阿染已决心与家人划清界限,表面一切如常,更没有失声痛哭,但他心里,真能对亲情如此淡然吗?
阿染屋里已经熄了灯,乔相思施展轻功,轻手轻脚地进去。守夜的小厮忙站起身,他赶紧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夜晚很安静,屋里燃着香。可阿染没有睡。
他面朝里,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正在哭。
啜泣声并不大,轻轻的,只是身子偶尔抽一下。乔相思却能从那颤抖的吸气声中感觉到,他哭得很伤心。
是乔相思从未见过的伤心。
他盼了那么多年的亲人,一直想要找寻的亲人,原来早就抛弃了他。只剩下他一厢情愿,自欺欺人,从八岁时被丢在那个小面摊上开始,一直懵懵懂懂傻傻地等。
阿染真的不知道吗?
他其实是知道自己被卖了的。只是他会给家人找许多理由,比如他们是被逼无奈,比如他们是无心之失……当事实血淋淋地摊在眼前,他怎么可能会不伤心呢?
乔相思伫立良久,终究悄悄退了出去。
有些泪,只适合一个人独自流。
--然而,虽然乔相思体贴地给了阿染一个男子汉独自伤心的空间。但阿染难过到悄悄哭了一夜,第二天起来两个眼睛还红红的。他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茫然睁着一对兔子眼睛,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吃饭,殊不知每个见到他的人都知道了他哭过。
乔相思又觉心疼,又觉好笑,看着他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吃粥,终于忍不住道:“阿染,你昨夜是不是睡得不习惯?”
“没有。”阿染瓮声瓮气道,“我昨天睡得可香了!吃完饭,我还要去睡一会儿,你不用叫我--等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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