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十一挑了挑眉,双手环胸,步伐优雅地跟在别鸣的斜后方。
国庆节过去不久,天气还算不上凉爽,不少人还穿着半袖嘚瑟。
茂十一穿着七分袖的灰白色卫衣,修身的黑色长裤,崭新的运动鞋,除此之外其他的装饰物一概没有。相比之下,别鸣灰色围巾加黑色外套的装扮便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我说你啊,长这么大,没做过广播体操吗?”茂十一忽然道。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别鸣反应了几秒才回答,声音依然是小小的、轻轻的,似是怕惊扰了什么人。
“做过。”
“既然接受过广播体操的熏染,怎么还驼背”茂十一实在是看不惯别鸣畏畏缩缩的走路姿势,一边皱眉吐槽着,一边伸出右手食指在他的后腰上可劲儿一戳,“大街上还有谁能张嘴吃了你?”
别鸣的侧腰猝不及防受了这么一下,顿时惊呼出声,但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通红着脸匆匆往前走。
嘶...
这个人居然无视了他的存在?茂十一瞪大了眼,一把勒住别鸣的围巾,将他扯了个趔趄。别鸣不得不转过脸来看向茂十一,一言不发,满脸幽怨。
可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安静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别鸣看见茂十一左边肩膀上坐着一位长着透明双翼的精灵,而这位小精灵笑得甜软,一手扶着茂十一的脖子,一手腾出来跟别鸣打招呼。
别鸣倒吸一口冷气,强压着心里的恐惧将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了茂十一探寻的、疑惑的目光。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人,或者说不局限于人的生物。
不管他们的装扮如何,长相如何,不管他们的音容笑貌再与平常人相近,也只能算作妖怪吧。
“你...你不要拽我的围巾...”别鸣说着,假装不经意地在茂十一的肩膀上扫了扫。
茂十一的肩上什么都没有,所以在外人看来,别鸣的动作显得十分突兀。但他顾不上这些。他虽然能看见这些非人,却完全不知道他们究竟算作什么,不知道他们是否对人抱有敌意。就算是对人没有危害,别鸣认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把他们赶走还是能让自己更安心一些。
茂十一将他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眯了眯他瞳色异样的双眸,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你做什么呢?”
别鸣容易紧张,加上刚才的变故,脑袋里一片空白,傻乎乎地“我...”了半天。
“你看得见我肩膀上的小家伙?”
“你你你...”
茂十一煞有介事地闭眸点头,微微俯身,靠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别你你你我我我了,咱俩才见面,太亲密不好,给人感觉不正经。本人,咳咳,本人乃浮春山头上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风水师一枚。小伙子,我看你天生八字太轻,不吉不利,吃不了鸡。遇见我,是你的福气,回家后可得好好给我上柱香。”
别鸣在外面的状态一直都是灵魂与ròu_tǐ分离的,脑袋里和眼神里都没有太多东西,时刻保持着上数学冲刺课时那种呆滞的表情,他讷讷地问:“风水师?”
“准确地说是阴阳师。”
“阴阳师?”
“你连阴阳师都不知道?不会吧...”茂十一故作惊讶地解释道,同时遗憾地往木精灵飞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才那小精灵五行中属木,我一小伙伴。只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还把他赶走了。”
谁会喜欢那种东西?
果然,白天出门,准没好事。
风水师,或是阴阳师这种行当,放在封建迷信的古代社会还能流行上一阵子,可惜现在是科学法治社会,人人要都认识几个阴阳师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别鸣这样想着,没再与茂十一搭腔,只顾匆匆赶路,又一次信了命运的邪。
也不知道别鸣的命究竟算好,还是不好,也许真如茂十一说的那样,他的八字太轻了。
别鸣的父母亲从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是闹离婚。之所以一直没离成,是因为他们两个一直寻寻觅觅都没有找到那个可以交付残破余生的有情人。
小别鸣的存在连他们离婚路上的绊脚石都算不上,最多也只是装盛他们抱怨、愤怒和负能量的垃圾桶。至于小别鸣,他不仅得消化自己世界中漫天遍野的不安和恐惧,还得把他们成人世界中的垃圾清扫进自己世界里来。
可是一个小孩子的消化能力和抗压能力有多强?
没多久,别鸣的童年便被这些阴暗污秽的东西堵了个水泄不通。
阳光透不进来,尘埃也飞不出去。
别鸣升高三的时候,两个人终于离了婚,但是沉默寡言的别鸣谁也不想要,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两人便将结婚时买的双层小洋房留给了别鸣。
他们各自都有了全新的家庭,全新的居所。这栋满载着悲愤和伤害的房子即便不留给别鸣,也是像别鸣一样被遗弃、被忘记。
房子中的物什在被彻底搬空前,别鸣的生活终归于平静。他在沙发中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躺了两天两夜,确定父母不会再来之后,吃了点冰箱里的剩余,心情平静地开始打扫卫生。再不喜欢也得打扫打扫吧?毕竟后半生要交代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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