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厉声骂道:“妈拉个巴子!谁欠你的包子钱?你的钱是哪儿来的?”被押解的人再也不敢说话,都灰溜溜地低了头。 夜里,冻雨窸窣。一条人影翻过我家墙头。母亲低沉地问道:“谁?”那人急行几步,跪在我家甬路上,说:“弟妹,救命吧!”母亲说:“是大掌柜的?”司马亭道:“是我,弟妹,救救我吧,明天他们要开大会枪毙我,看在我们多年乡亲的份上,救我一条狗命吧!”母亲沉吟几声,拉开房门。司马亭闪身进来。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哆嗦着,说:“弟妹,弄点东西给我吃吧,我快要饿死了。”母亲递给他一个饼子,他接过去狼吞虎咽。母亲叹息着。司马亭说:“嗨,都怨老二,和鲁立人结下了怨仇,其实,我们还是要紧的亲戚呢。”母亲道:“别说了,啥也别说了,你就躲在这里吧,孬好我也是他的丈母娘。” 神秘的大人物终于露面了,他坐在席棚中央,左手把玩着一块紫红色的砚台,右手玩弄看一支毛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块雕刻着龙风图案的大砚台。大人物尖溜溜的下巴,瘦长的鼻梁,戴—副黑边眼镜,两只黑色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他那玩笔砚的手指又细又长,白森森的,像章鱼的腕足。 这天,高密东北乡十八个村镇的最穷人代表,黑压压一片,站满了司马家半个打谷场。人群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岗哨都由县大队和区小队队员担任。大人物的十八个保镖,站在台了上,一个个面孔如铁,杀气入,好像传说中的十八罗汉。台下鸦雀无声,孩子们懂点人事的便不敢哭泣。不懂人事的刚一哭泣便被乃子堵住嘴。我们围绕着母亲而坐。与周围惶惶不安的村民相比,母亲表现出惊人的镇静。她专心致志地在l露的小腿上搓着纳鞋底用的细麻绳,洁白的麻丝儿在她腿肚子一侧吐噜吐噜地旋转着,在她的腿肚的另一侧,随着她手掌的搓动,结构均匀的麻绳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这天刮着y冷的东北风,蛟龙河里冰凉潮湿的水气袭上来,使坐在场上的百姓嘴唇青紫。 大会正式开始前,场外一阵s乱。哑巴和区小队的几个队员把黄天福、赵六等十几个人押到了场外边。被押的人都被五花大绑,脖子后边c着纸牌,纸牌上写着黑字,黑字上划着红叉。百姓们见到那些人,都慌忙低了头,连一个敢议论的也没有。 大人物稳稳当当地坐着,他那两只黑眼睛一遍一遍地扫视着台下的百姓。人们把头扎在双腿之间,生怕被大人物看到自己的脸。在大人物的威严下,母亲竟然大搓麻绳,显得格外注目,我分明感到,大人物y鸷的眼睛在母亲的脸上做了长时间的停留。 鲁立人头上缠着一条红带子,唾沫横飞地发表了一通演说。他得了头痛病,吃药无效,只好用缠红带子的方式来减轻痛苦。他讲完话,到大人物身边请示。大人物慢吞吞地站起来。鲁立人说:“欢迎张生同志给我们做指示。”他带头鼓掌,百姓们楞楞地望着台上,不解其意。 大人物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把每个字都抻得很长。他的话像长长的纸条在y凉的东北风中飞舞着。几十年当中,每当我看到那写满种种咒语、挂在死者灵前用白纸剪成的招魂幡时,便想起大人物的那次讲话。 大人物讲完话,鲁立人随即发布命令,让哑巴和区小队的队员,还有几个p股上挂着盒子炮的干部,把十几个捆绑得像棕子一样的人押上了土台子。他们把台子站满了,挡住了百姓观看大人物的视线。鲁立人下令:“跪下!”这些人,识趣者立即下跪;不识趣者被踢着腿弯子下跪。 台下的群众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瞟着左右的人,有大着胆瞥一眼台上的,但一看到那些跪着的人们鼻子尖上拖着的长长的清鼻涕,便迅速地低了头。 这时,一个瘦人从台下的人群中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用嘶哑的嗓子颤抖着说:“区长……我……我有冤枉啊……” “好!”上官盼弟兴奋地大叫着,“有冤枉不怕,上台来说,我们给你做主!” 群众的目光一起扫向那瘦人。瘦人就是磕头虫。他那件烟色绸褂已经破烂不堪,一只袖子基本脱落,露着半个漆黑的肩膀。那个原先路线笔直的大分头乱糟糟的,成了一个老鸹窝。他在y风中哆嗦着,灰白的目光胆怯地四处张望。 “上来说嘛!”鲁立人道。 “事儿不大,”磕头虫道,“我在下边说说就行啦” “上来!”上官盼弟道,“你是叫张德成吧?我记得你娘挎着篮子要过饭,苦大仇深嘛,上来说。” 磕头虫罗圈着腿,从人群中弯弯勾勾地绕到台前。土台子约有一米高,他往上跳了一下,胸前沾上一片黄土。台上一个身高马大的士兵弯下腰,抓住他一只胳膊,猛地往上一提,磕头虫双腿蜷曲,吱吱哟哟地叫着上了台子。士兵把他掷在台上,他的双腿像踩着钢丝弹簧一样,身体上下耸动,好久才站稳。他抬头望望台下,猛然发现了那数不清的含义复杂的目光。他双腿打着摽,扭扭捏捏,结结巴巴,啰嗦了半天也没说清一句话,侧身就要往台下哧溜。身高体胖、气力不让男儿的上官盼弟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力地往后一扳,扳了他一个趔趄。他可怜地咧着嘴,说:“区长,放了我吧,权当我是一个p,您放了我吧。”上官盼弟汹汹地问:“张德成,你倒底怕什么?”张德成说:“我光g一个,躺下一条,站着一根,没有什么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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