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释看着妹妹哭花了的小脸,心中痛惜。子归直率明敏,天真可爱,这一回的事情,只怕要留下终身阴影了。
慢慢转头,顾长生坐在后边,没什么表情。
且任凭子归在那儿哭,问:“什么时候了?”
“未时末。”看他有点困惑,加一句,“十月十五。”
原来已经过了两天,怪不得子归吓成这样。没看到弟弟,又问:“子周呢?”
“隔壁。过来待了大半天,我跟他说
不用担心,就回屋去了。”长生自己留在居中的房间照顾子释,把两个孩子安顿在左右两旁,有什么动静都能及时察觉。
子释思量片刻,忽道:“顾长生,看你杀人的样子,不是第一回?”声音微弱,语气平淡。
“关外杀过响马,彤城杀过西戎兵。”早料到有此一问,长生直视着他,答了两句有选择的真话。
“我想……拜托你去看看子周。”
嗯?话题的继续出乎意料,长生拿眼神询问他。
“这小子,”扯扯嘴角,笑一笑,“外强中干,嘴硬手软。严于待人,更苛于律己。头一次杀人,心里只怕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拜托你帮我开解开解他。”
长生转身出去。
“等等!”子释叫住他,“别的事情……不要跟他说。”
长生身形一滞,应道:“好。”
子归听到两个哥哥的对话,慢慢收声。原来自己和子周,就是这样叫大哥不停操心。真不应该。一直堵在心里的那些沉甸甸的愧疚、委屈、惊悚,终于不再无法控制。站起来走到外边隔间,洗了一把脸。回来时,模样已十分振作。
“大哥,你饿不饿?长生哥哥叫他们熬了粥,在厨房温着呢。”
子释摇摇头:“你呢?吃饭没有?”
“嗯。”忽然坐正了,学着子释平日讲故事的神气,给大哥叙说下山以后的经历:如何摸黑骑马,山路颠簸,几次差点掉下去;又如何在长生哥哥的指点下,与子周练习控马之术。说到险处,连声惊叹。接着说怎样进了镇子,找到客栈;长生哥哥怎样威风,怎样吓唬支使伙计……不一会儿,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听闻顾长生的英雄事迹,子释也忍不住一笑。然而整件事却不能就此揭过,务必割疮拔脓,放血清毒,否则定会成为跟随她一生的内伤。敛了笑容,轻声道:“子归,后来的事我不清楚。卫家几个女眷,救出来没有?”
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小脸一点点垮下来,两只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伤痛。
子释努力伸出胳膊,把妹妹的手握在掌心。
“那个卫小姐……是我扶出来的。她……伤得很重。还有……卫夫人,我们走的时候,突然自己撞到柱子上,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女孩儿垂下头,身子直打颤:“大哥,我不喜欢她们,甚至……恨她们。可是她们真的……好可怜,好可怜……”
“子归,再过几个月,你和子周就满十三岁了。有些女孩子必须知道的事情,迟早要知道。只是,大哥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残酷的情形,这样痛苦的方式,让你知道。咱们运气不好,没办法,只能要求你更加坚强一些。”
“我明白。如果不是……不是大哥挡着,我也会……和她们一样……”眼圈肿肿还没消下去,又红了,“大哥,我害你受伤,我害你……害你……”哀伤凄楚,泫然泣下。
子释抬手帮妹妹擦眼泪。心想,在这个世界里,这件事还真是没道理可讲,且受着吧。命运如此残忍,血淋淋逼人直面真相,再赐予你绝望的智慧,于缝隙中挣扎求生。这原本也没什么。然而,对眼前纯真无邪的女孩儿来说,来得未免太早了。一时无限悲凉。
“子归,你听我说。”打迭精神开口。无论如何,思想工作总不能不做。
“天地生人,一旦成年,男欢女爱,阴阳交合,自然之理。既是□,亦属人伦。只不过,普天下都遵循圣人主张,定了男尊女卑,在这件事上,女人便十分吃亏。赶上不讲理的时候,总被暴力yù_wàng所害;赶上讲理的时候,又被人伦节操所害。往往生不如死,死路一条。你想想西戎屠城时被抓走的那些女子,还有卫家的几个女眷……在这不讲理的乱世,多少女人逃得了被□的命运?……”
听到这里,子归神色怆然。
“我既身为大哥,但凡有一丝机会,就不能让自己妹妹遭受这样的折磨。换了你是我,定然也一样,对不对?子归,你不必难过。此番实在是凶险万分,若非老天照应,只怕大哥想替你挡着也挡不住。既然挡住了,就是我们的福气。”
“何况——”子释轻哼一声,“此事本也不算什么。遇上无法抵挡的暴力侵袭,乃是天作孽。难道还要拿人伦操守来自我惩罚?那可就是自作孽了。你记着,卫夫人的做法,便是为人伦节操所迫。虽令人同情,然决不可取。”
停了停,又挑起嘴角一笑。子归呆呆瞧着大哥,只觉这一笑充满气势,硬朗无比。
“一路走来,看到的,听到的,能想到的……死了多少人?但是我们挺过来了。须知天道无常,人更要自强不息。纵使沧桑历尽,终能成过眼烟云。如此丧乱之下,活着,已经是最大的胜利。”合上眼睛,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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