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
托马斯搜索枯肠,想记出她是谁。是他以前的一位病人吗?那样子倒象个亲密朋友。他
尽力搭着腔以掩盖自己没认出她来的事实。好一阵,他才从一个偶然的记号认出了那姑娘:
晒得黑黑的小演员,就是他成天一直在找的那一位。他这才着手打主意,如何把对方引诱到
朋友的公寓里去(他口袋里有钥匙)。
这段c曲使他好笑,又使他害怕:这证明他的脑力和体力一样都消耗殆尽了。两年的假
期不能再无限期地延续下去。
18
告别手术台的假日,也是告别特丽莎的假日。六天很难见面的日子后,他们最终能充满
着爱欲在星期天相聚;但是象托马斯从苏黎世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们显得疏远,很长一段时
间之后才能接触和亲吻。生理的爱给他们愉悦,但没有慰藉。她不再象以前那样大声喊叫,
高c时脸上的扭曲,在他看来是痛苦的表示和奇怪的心不在焉。只有在夜里睡着了,他们才
温柔地依偎在一起。握着他的手,她忘记了那一道将他们隔开的深渊(白昼的深渊)。夜里,
托马斯既没时间也无办法去保护她和关怀她。而早上,看见她是令人伤心和害怕的:她显得
又悲哀又虚弱。
一个星期天,她请他开车把她带到布拉格城外去。他们去了一个矿泉区,发现那里所有
的街道都换了俄国名字,还碰巧遇到了托马斯以前的一位病人。托马斯被这次招见击垮了。
他在这儿突然作为一个医生与别人谈起话来,能感觉出以前那种生活,带着按部就班看见病
人的愉悦,带着病人们信任的目光,正跨越岁月的断层向他扑来。他曾经装作对这些目光视
而不见,事实上他是滋滋有昧,现在更是极其思念。
回家的路上,他思索着,这一灾难性的大错都是从苏黎世回布拉格造成的。他老盯着路
面,避免去看特丽莎。他对她很恼火。她在身边的出现比往日更显得是一种忍受不了的偶
然。她在他身边干什么?是谁把她放在草篮里并让她顺水漂下来?为什么把他的床选作了堤
岸?为什么是她而不是一个别的女人?
一路上谁也没讲一句话。
回到家里,他们也默默地吃饭。
沉默,象一片云海横在他们中间,随着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越来越沉重。他们逃离这
片苦海,径直上了床。半夜里他把她叫醒了。她正在哭。
她告诉他:“我被埋掉了,给埋了许久许久。你每周来看我一次,每次你都敲敲坟墓,
我就出来了。我眼里都是泥。
“你总是说,‘你怎么会看得见的?’你想把我眼里的泥擦掉。
“我总是说,‘我还是看不见,我的眼睛已经成了空d。’
“后来有一天,你要去长途旅行。我知道你是同另一个女人一起去的。几个星期过去
了,不见你的影子。我害怕同你错过,就不睡觉了。最后,你又敲着坟墓,但是我整整一个
月没有睡觉了,已经累坏了。我想我是不能再从那里出来了。我终于又出来的时候,你显得
失望。你说我看来不舒服。我感觉得出,我下塌的两颊和紧张的姿态使你觉得多么难看。
“我道歉说,‘对不起,你走以后我没合一下眼。’
“是吗?’你的声音里全是装出来的高兴。‘你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一个月的假
期!’
“好象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一个月假,意味着你一个月不愿来看我,你有另一个女
人。你走了,我又掉进了坟墓。心里完全明白,我又会有不能睡觉的一个月来等着你。你再
来的时候,我会更加丑,你会更加失望。”
他从来没听到过比这更令人惨痛的东西,他紧紧搂着她,感到她的身体在颤抖哆嗦。他
想,他再也不能承受这种爱了。
让炸弹把这个星球炸得晃荡起来,让这个国家每天都被新的群蛮掠夺,让他的同胞们都
被带出去枪毙——他更能接受这一切,只是比较难于大胆承认。但是,特丽莎梦中的悲伤之
梦却使他承受不了。
他企图重新进入她讲述的梦,想象自己抚摸她的脸庞,轻巧地——一定不让她知道这一
点——把她眼窝里的泥擦掉。然后,他听到她话中难以置信的悲怆:“我还是看不见,我的
眼睛已经成了空d。”
他的心要碎了,感到自己正处于心肌梗死的边缘。
特丽莎又睡着了。他睡不着,想象着她的死亡。她带着可怕的题梦死了,由于她死了,
他再也不能把她从噩梦中唤醒。是的,这就是死亡:特丽莎带着可怕的噩梦睡着了,而他再
也不能将她唤醒。
19
托马斯的祖国被侵占已经五年了,布拉格发生了可观的变化。托马斯在街上遇到的人不
一样了,朋友们有一半去了国外,留下的有一半已经死去。将来不为历史学家们记载的事实
是,入侵后的这些年是一个葬礼的时代:死亡率急剧上升。我不是说人们都是象家普罗
恰兹卡一样,是被致死的(当然不多)。这位家的私人谈话在电台播了两个星期之后,
他便住进了医院。到那时为止一直潜伏在他体内的癌细胞,突然象玫瑰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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