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打之中,一个男娃居然把黑毛的裤腿给撕破了,裤腿立时成了一片大布,像裙子似的。
黑毛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娘死后,他爹又当老子又当娘。洗衣浆衫陶屠户没关系,就是那缝补成了问题。那黑毛爬树掏鸟巢、下河摸鱼滚石板,不管布料多牢实的衣裤都容易破烂,黑毛的婶娘们有时就给帮忙一下。有时陶屠户拿杀猪刀的手也在深夜拿起细针学着缝补……现在黑毛见自己裤子破了,心中愤慨,张口就咬,加上山凤的一把扫帚助威,两个男娃撇下黑毛和山凤,风快逃了……
“明天,老子收拾你两个龟儿子!”黑毛用手撩着破裤腿,扔给两个败逃的男娃一句话。
黑毛和山凤锁了教室门。回家,幕色徐徐降临了……
山凤说:“明天别找他们,又打架,我婶婶会罚你站讲台,写检查,还要告诉你爹……”
“我不怕,我要告他们,是他们不扫教室,想偷懒。我要他们赔我的裤子。”黑毛相信桂枝老师最公平。把环眼睁得鼓鼓的,很不服气。
“我叫我妈帮你缝好算了。要么,我帮你缝,我妈教过我做针线。你要是去告诉我婶婶,我婶婶肯定会把我帮你打架的事告诉我妈哩。我妈不准我像男娃那样捣乱打架,她说女娃要学得规矩点,长大了才有男娃喜欢……”
“那你刚才还帮我打架?”
“我怕你吃亏哩。再说丽宝、小波他们回家了,所以我才帮你,千万不能让我妈晓得。”
“咦,我好像听见我妈和我婶在商量,说是要把啥地方的一个女的嫁给你爹哩。”
“我晓得。爹说了,我娘死了,他和我就这么过。我易叔叔的女儿天天被后娘打,还把易姐姐撵出去在草垛下睡。我爹不会要的,我也不要。我爹说,等我长大了,娶了老婆,生了娃娃,他就不去杀猪了在家里照看孙子……”
“是吗?”山凤听了格格地笑:“等你娶老婆,那还要好久好久哩,笑煞了,好羞。”
“羞我,不给你说了。”
“没羞你哩。人家说的是实话,是要好久好久才长大嘛,你爹好像是为你好。”
“我晓得。我爹要我多吃r,就会长的快快的。等我长到我爹那么高,就长大了。”憨直的黑毛相信他爹说的话,所以把他爹隔三差五买回的r都吃光,直到他爹摸着他的头满意地笑了,他也傻笑。那年月吃r已经不需供应,但也稍有紧缺,山民们能自己养头肥猪杀了过年,也是不容易,经常有荤菜吃的人家不是很多。家庭里人口多劳力少的娃,把过年过节有r吃当成盼望和享受。说来也奇妙,陶屠户用五谷杂粮、十天八荤的调养,硬是把黑毛浇灌成黑乎乎胖敦敦的精壮娃,不但比同龄娃个头大,而且从不生疮害病。是无娘儿,天看顾吧?……
两个娃一边说话,已经到了桃李湾横跨大河的石桥上。山凤眼睛发亮地看看黑毛,停下脚步来,说:“看,你真的比我们高了几多哩。”
黑毛看山凤站住,索性洋洋自得地往山凤跟前一站,把头高昂着和山凤比身高:“那当然,我爹说的就对,我很快要长大的。”
“小波也和你一般高,还有丽宝也胖哩。”
“呸,我最高,我最胖。”
“没人给你争哩,真是的。你最高,你最胖,高兴了吧。”
“就是。小波比我们都大,才和我一样高,我明年一准比他高。西峰是个干猴子,胖不了高不了的。丽宝比我矮了这么多……”黑毛用拇指和食指比试着。
山凤盯着黑毛拇指和食指的间距,吃惊地问:“矮这么一点,也算矮?”
“唉呀,天要黑了,我爹会到处找我的,走吧。”
“给你说件事。” 山凤像是还未说够:“香香姐说,她长大要嫁给西峰。”
“我早就晓得。”黑毛说。
这时陶屠户在村口叫黑毛的名字,黑毛一边应声答应,一边飞奔过去。
“等等我,等等哩。”山凤跟着黑毛追赶过去。
到了村口,刚好杨嫂也在四处找山凤。
杨嫂说:“哟,黑胖敦,你和山凤这囡囡在哪玩?天黑了要早点回来咧。”
陶屠户说:“混小崽,明天是星期天,够你玩的,咋还这么贪玩。看你裤子咋的破了,信不信老子晚上揍你!”
“唉哟,陶老弟也,你们男人总是把好心肠的话,说出来也这么凶。娃娃没了娘,要多疼惜点,甭唬他。”杨嫂说。
“是哦,嫂子说的是,我都这么粗言粗语惯了。”陶屠户好生感叹,抚着山凤的头发,说:“还是女娃好管,男娃像山里的野麂样刁蛮哦。”
“哈哈,看你比黑毛娘在世时细心多了,明天娃们是星期天,你都记得住。”杨嫂说。
山凤说:“妈,你明天帮黑毛哥把裤子补了吧。”
陶屠户说:“甭用麻烦嫂子,经常是给娃他婶帮忙缝缝补补的。有时我也能绾上几针几线的。”
“陶老弟,真是老虎撵来时,没有跛脚牛咧。”杨嫂笑了:“我家女娃都会做针线了,以后有啥针线上的事,我们帮你,没事的。说实在的,你该考虑给黑胖敦再娶一个娘。”
“难哦。”陶屠户说:“再说吧。”
陶屠户和杨嫂各自拉着自已的娃回家。
第二天早晨吃罢早饭,丽宝牵了大牯牛,去约小波放牛。小波就把两条牛赶出圈,一齐到村后的荒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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