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醉意,李雪庸将阮大可拉到一边的沙发上,说出埋藏在心中很久的一件事来。他说,他对沈秋草确有着异乎寻常的深爱,并曾做出过非常举动,又为她写过许多痴情的诗。阮大可问是什么非常举动,又是怎样痴情的诗。李雪庸趔趄着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页诗稿,过来教阮大可看。阮大可醉眼矇眬地去看他的情诗,见也是一首七律,题目却怪,叫作《咏剑》,题下缀着四个小字:“聊寄衷情。”再看下去,诗前有序:“余有短剑一柄,锋刃如霜,虽风雪云雾不能蚀,真良器也。子夜于灯下为之拂尘,心有所动,因以咏之。”诗曰:“重重霜气匣中横,壁上孤悬久欲鸣。春水疏林思弄影,秋风皓月肯销声?沉潜岂必违灵性,静默浑如抱不平。梦里山河行看尽,寒光一夜到天明。”阮大可笑道:“这算什么情诗?不挨边嘛。”李雪庸说:“我是寄情于剑啊。”阮大可又看一回,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好一个痴情汉,为了那份相思,居然一夜不眠。”又问他做了什么非常的举动。李雪庸摇摇头说:“我讲给你听,你可别笑话老弟。”就告诉阮大可,一次学校组织到云峰山春游,结束时却不见了沈秋草,他不动声色地教别人带队返校,独自一人满山遍野去找沈秋草……天已黑透了,他仍在到处转,脚步踉跄着,不敢大声喊,只低声呼喊:“沈秋草!——沈秋草!”人有些疯狂,还有些痴呆。后来他坐在月明湖岸边一块巨石上休息,冷静下来后他恍然想到,沈秋草为什么就不能提前回了家呢?他匆匆地赶到沈秋草家一看,人果然在家。沈秋草对他那么晚去她家颇感惊讶,问有什么事,他一时支支吾吾竟答不上来,只好尴尬地退出院子。过后,他始终未将自己满世界疯狂寻找沈秋草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沈秋草。他是打算将此事永远埋在心里,因为这件事是不需要别人知道的,这纯粹是他自己的事,甚至和沈秋草也无关。如果说非要将这事说出来,也只能说给眼前这两个人。这两个人是百分之百能解读他的内心世界的。说给别人,哪怕是说给沈秋草,他都想不出会是怎样的一种结局,是嘲笑还是惊疑?他毫无把握。
这故事深深地感动了阮大可,他听后久久不语。这一刻他觉得,也许只有李雪庸才可能给沈秋草带来幸福。男女用情非如此不可呀。他正在若有所思,就听李雪庸说:“对沈秋草,我早已放弃了那份幻想,终归友情重于山,大义为先呐。在乾坤混沌汤的中介费问题上,我已经昏了一回头,险些铸成终生遗憾,如今在感情上放弃沈秋草,不敢说是超越吧,也算是一次清醒的解脱。而且以后我还想解脱得更彻底些,想和老头子一起住到云峰山脚下去,与大山飞鸟溪流花草为伴,专心做我的旧体诗,写我的大字,过一份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
李雪庸说得忘情,阮大可则陷入了沉思。他在琢磨今后的日子。他想,李雪庸看看就快要从世俗中解脱,王老兄那颗心也早已是活在尘嚣之外了,那么,我呢?我阮大可又该当如何?
第八章 醉枣
借粼粼波光
凝视你遥遥的身影
那是梦呵
一滴晨光里转瞬即逝的露珠
真的 我所需不多
只一缕清风
一叶绿苇
——《在水一方》2001?郾2?郾9
等待与回忆,几乎是沈秋草生活的全部内容。沈秋草等待了二十年,她等得很执著,也很苦。这二十年间,她是活在回忆里的。二十年前那一幕幕,填充了回忆中的每一幅画面,那画面是那么鲜明,简直是历历在目。
还是在文革时期,她的男人蒋一雄因解放前夕当过土匪,被造反派揪出来游斗,给打断了两条肋骨,几家医院都不敢收留他。一天夜里,沈秋草悄悄来找阮大可。阮大可二话没说,背起药箱就走。沈秋草走在阮大可后面,觉得前边的身影很高大,很结实,她心里多少天来的恐惧不安瞬间消散了。阮大可并不知道后面这个文弱女子的所思所想,他只一心要给病人疗伤,脑子里正在酝酿几套疗治方案。到蒋宅一看,阮大可心里有数了,老蒋只不过断了两根肋骨,内脏并无伤损,就处方下药,如法炮制起来。这样明目张胆地给蒋一雄治伤,造反派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当造反派头头找到阮大可,教他跟土匪划清界线时,他却说:“我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什么土匪。”造反派头头就威胁说要办他个“私通土匪”的罪,他一听,气得将那人臭骂一顿。造反派头头也无可奈何,一来他不想得罪这个颇有名气的草医,二来他也顾忌阮红兵,虽说小小年纪,那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造反派,急了是敢舞枪弄棒的。阮大可就日日地去沈秋草家给蒋一雄疗伤,沈秋草仿佛找到一棵可供乘凉的大树似的,这段时间里,内心也获得了短暂的安宁。每次去疗伤,阮大可并没怎样留意沈秋草,只是反复告诫她蒋一雄在饮食方面的宜忌。
蒋一雄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已能自如地走动。一天,阮大可临走时和沈秋草说:“老蒋那人我说了他也未必听,跟你说吧。”就叮嘱她,“这段时间房事不要频繁。”沈秋草一时没反应过来,两眼困惑地看着阮大可:“房事?什么房事?”阮大可没料到她会这样问,顿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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