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阳在旁问道:“弟子看见古书上说,仓颉氏有四只眼睛,真的吗?”务成先生道:“也许真的,也许是后人佩服他的聪圣,故神其说,亦未可知。”秦不虚道:“弟子听见说,仓颉氏造字之时,天雨粟,鬼夜哭,有这种事吗?”务成先生道:“这事可信。因为文字这项东西,有利有害。利的地方,就是能够增进文明,古人发明之事理,可以传与后人。后人得了这个基础,可以继长增高的上去,不必再另起炉灶,这是个最大的利益,所以天要雨粟了。天雨粟,是庆贺的意思。但是有了文字之后,民智日开,民德日漓,欺伪狡诈,种种以起,争夺杀戮,由
此而生,大同之世,不能复见于天下,世界永无宁日,所以鬼要夜哭了。鬼夜哭,是悲伤的意思。当时情形,虽不知道究竟如何,但是这个道理,却很不错,所以我说可信。”
洛陶道:“文字既然有这种害处,那么正应该将文字废去,为什么国家还要注重学校,圣贤还要教人求学读书呢?”务成先生道:“未有文字以前,要使文字不发生,这已是很难之事。
既然有了文字之后,忽然要废去它,简直是不可能之事。譬如字是仓颉氏造的,你未知道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使你知道,亦可以不告诉你,使你永远不知道。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再要使你不知道,有这个方法吗?圣贤君相,知道这个文字之害,但是没有方法去废弃它,使百姓复返于浑浑噩噩之天。不得已,只能想出种种教育的方法来,要想补偏救弊,但是劳多功少,不但大同不能期,就是小康之世亦不易得到。这位仓颉氏,真所谓天下万世,功之首,罪之魁呢!”舜问道:“我们中国有文字,外国亦有文字吗?”务成先生道:“外国亦有文字。”
舜道:“外国文字怎样写的?”务成先生道:“你要问它做什么?”舜道:“弟子想拿他们的文字和中国的文字来比较比较,哪一个优,那一个劣。”务成先生道:“原来如此。你听我说,当仓颉氏的时候,竹木符号的用处早穷,文字有创造的必要,所以那时想创造新文字的人很多。最著名的有三个:一个名字叫梵,他造了一种字,是从左而右横写的。一个叫佉卢,他造的一种字,是从右而左,亦是横写的。一个就是仓颉,他造的字,每个字的写法,大半从左而右,但是连贯起来,每行的写法,又是由右而左,可以说是兼有他们两个之所长了。
后来三个之中,仓颉氏的字最先造成,所以现在通行于全中国。
佉卢和梵的字后造成,知道在中国已无推行之余地,所以都跑到外国去。梵的字现在听说在三危之南,一个身毒之国,颇有势力。那边的国王不久就要宣布,承认他是个国家之字了。佉卢的字,听说传布到西方去,现在成绩亦颇不差。大约这三种字,将来都是能够流传久远的。究竟哪一个的字推行广,流传久,那要看他国人之文化与势力两种之高低强弱为断,与制造的字毫无关系了。”舜道:“老师对于那两种文字,可以写成几个给弟子看看吗?”务成先生道:“可以。”于是就拿了笔,将每种各写了几个。
舜仔细看了一会,亦不言语。务成先生问道:“你比较起来怎样?”舜道:“据弟子看来,三种文字,佉卢与仓颉比较,结构单纯,大略相同,而一则自上而下,再自右而左,其势较顺;一则横衍左行,其势较逆。所以书写的时候,佉卢文字不如仓颉文字之便。又佉卢文字结构较散漫,亦不如仓颉文字的整密。所以比较起来,用佉卢文字的国家,强大的虽有,但它的文化恐决不能如用仓颉文字之国家的发达悠久。这就是顺逆难易的关系。至于梵字,与仓颉字比较,它的结构和写法,都各有便利之处,可以说差不多。但是弟子有一个见解,仓颉的字,个个团结得起,少的只有一笔,多的可有几十笔,但是都可用一式大小的匡格去范围它。笔画少的,不嫌宽舒;笔画多的,不觉拥挤。笔画少而匡格大,譬如一个人生在幸福的家庭里面,伸手舒脚,俯仰无忧,但亦须谨慎守中,不可落到边际,一落边际,那就不好看了。笔画多而匡格小,譬如一个人生在不幸的家庭里面,荆天棘地,动辄得咎,‘但是果能谨慎小心,惨淡经营,亦未始不可得到一个恰好的地位,或因此而反显出一种能力与美观,亦未可知。至于梵文,横衍斜上,如蟹行一般,虽则恣意肆志,可以为所欲为,然而未免太无范围了。譬如一个人,遇着父母待遇不好,就打破父子的名分,遇着妻子情谊不合,就与妻子脱离关系,自由极了,爽快极了。但是惟知个人,不知天理,纯任自然,绝无造诣,似乎与做人的做字,差得远了。据弟子愚见看起来,将来中外两国的国民性,就暗中受了这种文字之陶熔,一则日益拘谨,一则日越放肆,背道而驰,亦未可知呢。”
务成先生听了,连连点首。又问道:“据你说来,一国的文字可以造成一国的国民性,亦可以表示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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