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叟听了,沉吟了半晌,才说道:“我看不对。束修以上,是从师的礼节。第一日从师,就废去礼节,那么怎样说得去呢?
况且师长是教弟子要有礼节的,假使弟子失了礼节,师长还要收他,那么这个师长亦未见得是良师了。”秦老听他说这种蛮话,更加生气,便说道:“我与老哥多年邻居,有通财之义。
既然如此,世兄的束修,暂时由我代备,你看总使得了。”瞽叟又沉吟了一晌,说道:“我向来不轻受人之惠,为了小儿读书,倒反使你老兄代垫束修,我心何以能安?老兄厚意,谢谢,谢谢。”秦老道:“这有什么要紧,是我愿意代垫,并非老哥硬要我代垫,将来可以还我。世兄如其发迹之后,就使再加些利息还我,我亦可以收,有什么于心不安呢?”瞽叟道:“我总觉于心不安。我岂不要我的儿子读书上进,不过此刻,暂时还不能读书,别有道理,请我兄不要再说了。”
秦老这时直气得三尸暴跳,暗想:“你如此确守阃令吗!
”然而无可如何,正要起身,回头一看,只见舜立在旁边,那种瑟缩战兢的样子,实在可怜,又动了矜悯之心。忽然想到一个计策,于是再坐下,和瞽叟说道:“你老哥这种气节,非礼不动,一介不取,真是可敬得很。不过我为老哥想想,情况既然如此艰难,那么二世兄虽然不能读书,就是在家坐食,亦非所宜。我今岁养了一头牛,本来是我小儿不虚在那里放的。如今小儿进了学塾,没有人放。我想,可否请二世兄代我看放,我家里虽然穷,但是一日三餐是不缺的。逢时逢节,再送些酬劳,不知道老哥肯不肯?这是自食其力,与受人之惠不同,又可以减轻家中负担,老哥你再想想看吧。”
瞽叟听了这话,又沉吟了一会,说道:“你老兄的厚意,代我父子打算,真是极可感激。既然如此说,那么我就叫他到府上效劳。但是请你老兄须要严厉的教训,不可客气。因为这个孩子是顽蛮惯了。”秦老见目的已经达到,亦不多言,就说道:“那么好极,好极,明日正是吉日,就请二世兄来吧。”
瞽叟答应,秦老辞去。瞽叟的继室夫人听了这个消息,虽则仍是极不愿意,然而瞽叟已经答应,不能一次翻悔,二次又翻悔。
继而一想道:“亦好,十岁的孩子,从来不大出门,哪里会看牛,将来给牛踏死,或闯了祸,尤其好,横竖随他娘去吧。”
次日,果然就叫舜到秦老家中来。秦老看见了,连忙叫他娘子将儿子不虚的旧衣裳拿出几件来,给他穿了。秦老娘子又给舜将头发理过,又给他吃了饭,然后牵出一条牛来,向舜说道:“你同我来。”舜答应了。秦老便牵了牛前头走,舜在后面跟。不到半里之遥,只见一座山坡,树木蓊森,枯草历乱,坡之下面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有声。秦老就在此止步,回头向舜道:“你以后每日放牛,只要在此地就是,不必远去。”
舜答应道:“是。”这时只听得一阵读书之声,从树林中透出。
舜仔细一看,原来山坡转角隔着树林,隐有一所房屋,那书声想是从那房屋里来的。秦老嘱咐舜道:“你好生在此看牛,我到那边去去就来,你不要怕慌。”舜又答应:“是。”于是秦老就穿林转角,径到那屋子里去。
过了许久,只见秦老同着一个苍髯老者同来。秦老向舜介绍道:“这位是务成老师,你过来行一个礼。”舜一看,知道就是前日所说的那位师傅了,便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札。
务成先生一看,便夸奖道:“果然好一个天表。”说着,就拉秦老在一块大石上坐下,舜在旁侍立。秦老向舜道:“你知道我叫你来看牛的意思吗?”舜答道:“知道的。长者一片苦心,要想提拔小子,小子感激不荆”秦老道:“看牛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闲着无事,就可以向务成老师受业,务成先生极愿意教你,刚才已和我说过。你将来不可以忘了这位恩师。”舜连声应道:“是,是。”随向务成先生拜了四拜,行了一个弟子之礼,又向秦老拜谢了。秦老自归家中而去。
这里务成先生吩咐舜道:“你把牛牵了,跟我来。”舜答应,牵了牛跟了务成先生,穿过林,转过角,只见一所三开间朝南的平屋,仔细一看,却是社庙。原来这位务成先生却是一位无家无室的人,去年云游至此,村中人钦仰他的道德,就留他在此教授子弟。每日饮食一切,’都是由各子弟家轮流供给的。这时舜看见那平屋之中坐着四五个人在那里读书或习字,看见务成先生,一齐都站了起来。平屋之外临着小溪,溪边有一株合抱的大树,树旁有一根长桩。务成先生叫舜将牛系在桩上,然后一同走入平屋,先将所有学生一一指点给舜知道。原来一个叫洛陶,年纪最长,已有二十岁左右。一个叫伯阳,一个叫秦不虚,就是秦老的儿子,与舜邻居,是向来熟识的。还有一个叫东不訾。那伯阳今年十八岁,秦不虚、东不訾都是十五岁,要算舜的年龄最小了。务成先生向舜道:“这几个人都是很好的,你可以和他们结为朋友。”舜答应,一一的走过去行了礼。务成先生就叫舜在自己的席旁坐下,和他说道:“一个人虽有聪明睿智之质,经天纬地之才,仁圣忠和之德,但是‘学问’二字,终究不可少的。要求学问,必先读书;要能读书,必先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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