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另一手,又给自己一个耳刮子:“如果不是我,秋现在也好好地活着。”
如不是我,茈尧焱现在仍是悠哉游哉的定王……
如不是我,贝辰翾也不会饱受折磨地死去……
还有淳儿……
穆宗皇帝……
生死未卜的梵游……
所有因我而无辜枉死的人……
“够了!”
当我积在心底已久的沉郁顷刻爆发时,几乎同时从两个方向传来暴喝。我恍若未闻,仍卯足气力抽自己,直待双手分被二人钳住,我忿忿睁眼。左边的吉卓一反常态,两眼瞠亮,似在隐忍痛苦,攥住我左腕的手微微轻颤。另边的男子则冷淡如常,见我渐渐平静下来,松手低身:“微臣僭越,望陛下恕罪。”
让臣下见到自己失态的模样,确是丢脸。我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客卿找朕,有何要事?”
说话的同时,看向他手里的折子,当是前日我交代的政务。递出手去,他却将折子往身后一藏:“微臣今日进宫,是来兑现三日之约。”
“……呃?”
我怔住,随即想起选钦正的那天,确曾许诺胜者可居宫中三日。苦笑了笑,深望近前的男子:“你不是不屑做朕的夫君吗?”
即使世上唯一的皇父头衔,旁人趋之若骛。惟他客晟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淡淡相望,他未改初衷:“恕微臣直言。陛下虽是万人景仰,可您还不足以动摇微臣自少时起便深埋心底的夙愿。”
取代祖父。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能臣。忆起往昔他便这般毫不讳言自己的野心,我慨笑着点头:“敢情是想念外甥女了。过会朕便叫婉朱将旻夕带来见你。”
客晟不置可否,只淡看我微微肿起的脸:“陛下还是先令人打盆凉水过来。”
这副尊容,君主威仪荡然无存。我自嘲笑笑,不消多时,神情仍旧凝重的吉卓便取来包着碎冰的绢袋,我边敷脸,边往办公的书房而去。可未出数步,便被一道颀长身影挡住去路。我抬眼淡睨清冷俊容,他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微臣今日留在宫里,是为请陛下迂尊,与微臣在皇城走走。”
无心钦正,却想与我约会。我挑眉佯怒,他仍不畏怯,淡淡说:“近来陛下在政事上连连出错。为免朝堂大乱,微臣甘冒大不韪,请陛下赏脸一游。”
历史上女皇颇少,许是女子容易感情用事。我也不能免俗,得知莫寻遇海难失踪后,虽然照常上朝办公,可时不时走神,确是对不住像他这样对公事一丝不苟的朝中重臣。微微苦笑,抬头看了看天色:“朕去歇上一个时辰,晚膳后,再领客卿在皇城里转转。”
整整三天,没日没夜地工作。停下来反而困顿不堪,当萤姬按我的吩咐,迟疑着推醒我,头重脚轻地下了床,换上一身月蓝藻纹连衣长裙,推却萤姬递来的梳子,披着头发,走去主殿用膳。刚进门,便见一对甥舅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见我到来,旻夕也不若平日飞奔过来扑进我怀里,静静坐在桌边,露出做错事时的焦惶眼神。
“怎么了?”
我走过去抱她。小娃儿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待半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妈妈……”两颊仍是红肿一片,不知发生何事,小女儿学着平日摔疼时,我朝她伤口吹气,鼓起腮帮子,给我吹气止痛。可见身后的萤姬忍不住哽咽出声,怔了怔,瘪下小嘴,“萤姬姑姑不哭……呜呜呜……旻夕乖……呜呜……旻夕以后再也不和萤姬姑姑顶嘴了……呜呜呜……”
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近来紫宸宫的气氛才会异常沉闷。小脸埋在我的肩窝,不住啜泣。我苦笑摇头,拥紧多愁善感的小宝贝,看向近旁淡无表情的男子:“坐吧。”
他躬身施礼,平静坐我近旁。即使席间彼此未说一句话,仍安之若素,得体用餐。我则一刻不得闲,强颜欢笑,给哭得凄凄惨惨的小娃儿喂食逗乐,待宴毕,自己却是米粒未进,当作未见亲随们责难的目光,牵起小手,令客晟陪我们母女出外散步。
微风轻轻,银月皎皎。一前一后走在空旷的宫道,彼此皆未言语,直待郁闷的小娃儿朝后伸出小手,要舅舅牵着一起走。忽得想起过去和莫寻一起带旻夕上壬生寺的情境,笑了笑,满心苦涩:“看来旻夕真的很想要个父亲。”回头望向神情莫测的年轻男子,“好在你只想做旻夕的舅舅。上来吧。”
也不扭捏推托,他坦然上前,轻握住小手,齐肩走过静谧漫长的宫道,至处拐角时,忽然开口:“南方局势一触即发。敢问陛下要为朱雀守消沉到何时?”
彼此熟稔后,渐知这位客侍郎不但严以律己,对人同样高标准,严要求。即使我这个皇帝,照样直截了当,不留情面。我失笑,为了一则还未确认的噩耗,成日心不在焉,贻误国事,确是有负帝王责任。抬眼看向天际月轮,淡淡对他说:“我会打起精神。就算莫寻真的出了事,我也不会倒下去。”
即使洛儿和百合不在身边,旻夕少不得我这个娘亲。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须我倾力撑起复苏不久的家园。对目深相望的男子,我轻勾起唇:“你放心,我不是一个只懂情爱的帝王,也不想被后世史家记作一个没出息的女人。”
如果莫寻食言,走在我之前,我不会随他而去。不过等到儿女们长大成人,我已克尽帝王的责任,就去黄泉找他算帐。
低眼亟亟向前,却未顾念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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