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航淡笑不语,挥别自昨日起就有些困扰他的那些来历莫名又熟悉的小情绪,自顾走了出去。
苏沫回到家,将包往床上一扔。她显然也看见了昨晚给自己下马威的那个讨厌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会弹点钢琴,还用这种弹错了的卡农来追女孩子,真是丢脸!”
黑着脸的天,多像一个闭着眼的梦 3
还有苏沫第一次相遇就隐隐觉得害怕的女子……
她冰冷高傲的眼神就像在说:这个男人是我的,想跟我抢,就凭你?
苏沫心底直犯嘀咕,我什么时候想跟你抢了,你们俩才最配好不好!简直是一丘之貉,一样的自负冷漠、一样的傲慢无礼、一样的令人讨厌!
她旋开老式cd机按钮,反复播着卡农,转身进了浴室。
薰衣草精油一滴一滴落进浴缸,满满的泡泡渐次鼓起,她缓缓褪去身上的衣服,躺进去。
浴室外的卡农仍在唱着,命运中最美的遇见和别离,值得用一生去忘却。她爱极了卡农里关于生和死轮回的不可捉摸,而昨晚……那个像画一般安静弹奏的侧影,她只看了一眼,心就跟着狠狠抽痛。
她想起他弹钢琴时双眼微微合起,鼻梁高挺,还有似笑非笑的唇角。她的脑海忽然又急速闪过一系列画面,一阵刺疼。
她痛苦地将整个人都沉入水底。
“哗”一声!
她出水呼气,亮白的瓷砖上泛着水雾,隐约映出她的脸,她伸出手去触碰那个影子,又失了神。
九年前,在美国结束了半年的治疗,她看着绷带自身上一圈一圈缓缓拆下,颜东脸上的紧张第一次深深落入她眼底,而后,就是他眼里溢出无边际的惊喜。苏沫知道,手术很成功,全身上下百分之六十的大面积烧伤,面部毁容。植皮手术、恢复治疗,颜东用尽了一切方法,给了自己这张面容。
他同时也给了自己新的身份——苏沫。
因为,自从醒来的那一刻,她便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是谁?家在哪里?为什么会出车祸?
通通忘记了。
从此印象里只有疼痛铺天盖地袭来,像要将自己啃噬干净。可她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谁说的,眼泪太苦涩,会让新移植的肌肤发炎溃烂。
她用沉默反抗,久而久之,连喉咙都干得快要裂开了。她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真心笑出声来了。
直到……
颜东把她带到了法国的普罗旺斯。他用了半年的时间,为她种下一整个紫色的梦。夜晚的薰衣草田里,无数浓致的紫色,璀璨到极致。而围绕在天边的星云,顺着他眼里闪烁的光芒,跳动在苏沫的瞳孔里,仿佛一簇簇小火束。
他看着她笑意由唇角漾开,渐至眉眼过渡犹如枯树渐生红花,最终敛于那浓如蝶翼般的睫毛之下,失神的一瞬间,颜东清楚地明白,他动心了。
但其实他们相识,不过半年而已。
苏沫捂住嘴巴,被他拥入怀中,她将温热的眼泪悉数蹭在他怀里:“唔,颜东,你对我真好。”
想来该是从那时起,他就喜欢叫她小猫。颜东贪恋怀中的温暖,久久不忍放开她,只是温柔说道:“沫沫,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形式仅仅限于拥抱。
黑着脸的天,多像一个闭着眼的梦 4
她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来到卧室。
经过白色衣柜时,禁不住抬头,目光被顶上的东西引了过去,看着看着竟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苏沫像想起什么似地,搬来凳子,颤巍巍立在上面,极力去够衣柜顶端的那个木盒。
那是一个做工极精致的木盒,边缘刻着梅花的纹路,精致素雅。她小心翼翼地吹拂掉盒子表面的灰尘,头发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上面,像极了眼泪。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幅画。
纤长的手指滑过画中的古街,她笑了笑。左边墙上爬满大片的蔷薇花,那一树的花骨朵,仿佛是开启她一切秘密的钥匙。
这是她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场景,除了细节,其余都是最清晰的还原。
颜东说,查出来了,这条街叫苑薇街,凉城的一条老街。
苏沫有些惆怅,不过更多的却是欢喜。
她甩甩头不再多想,将自己丢在了床上,就那样沉沉睡去。
梦里并不太平,有一白衣少年,颀长背影,在钢琴边弹奏着卡农,流畅深情的十指不断跳跃,周遭的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熟悉的味道。苏沫心底的话就快要浮到唇边,又似被谁人双手生生扼了下去。
纷纷扰扰,最后她只记得那位少年将要转身,她就要看到他的面容,然后,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梦境戛然而止,苏沫坐起,惊出一身冷汗。
夜,如墨般浓黑。
她左心房的地方疼得厉害。
老症状了。
苏沫挤出了一丝苦笑,车祸留下来的后遗症,比预想中还要多。
失眠后习惯性地寻找窗户,有光亮渗进来的地方。隔着视线的白墙壁外面,她似乎还能看到那株已经抱臂粗的泡桐树。
若小时候真的在凉城生活过,那她一定很喜欢泡桐树。
——夏天睡在树叶投下的阴影里,看着暗恋的男生慢慢地从对面的教室后门走出来,神色沉静而温和。
小时候……
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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