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叔不解,说:「秤师?我们没认识什麽秤师。你撵走他,爷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
夥计称是,离开了一阵。可不久,又听到足音蹙回,而且还是一双。
「姑娘,姑娘,你这样太失礼啦!官爷不见你!」
独叔一怔,原来这名秤师是个女人?
「你这小二夥子传话不准,奴家亲自来问,就知道官爷到底想不想见我。」女人的声音又尖又跋扈,却也世故,还有些沙哑,大抵也是个烟枪,怎麽这夥计瞎了眼,叫一个老女人姑娘呢?
「你就行行好呗,让奴家站在门口,亲口问问。问过十句,还是不见,奴家马上走人。」女人再说。
夥计没再跟上,倒是一个妖娆的影子映上了他们的门窗。
「安抚使肃官爷,可是宿在此间?」女人问。
主子也听见了,冷静下来,认真地听女人的底细。
女人继续说:「奴家是在玉漕挂牌执业的更命师──喔,就是你们惯称的秤师。奴家小名娇囡,您称奴家娇囡即可。」
独叔想,感觉这名字是一个年华老去的女人对青春的妄想。几岁了,还娇称自己是「囡」?
「奴家近日听说,玉漕最有权有势的寻奴寻当家,她远在稷漕故乡的兄长,特地远赴我们这僻陋矿镇,打听她的一些……故事?此事可真?」
独叔觉得不妙。
「恰巧,奴家与寻当家有过一段交涉,不知这位兄长──也就是肃官爷您,有无兴趣听听?」
这女人不怀善意。主子在玉漕追访的行迹太过明显,他早就担心会有宵小趁机诈欺或勒索,这层顾虑如今果然实现,而且实现得如此不对时机。这女人绝对不是只要他们听一听秘辛就会罢休的。
「我家二爷现在不便见客,你请回吧──」独叔拒绝。
主子却紧扯住独叔,咬牙朝门口喊:「进来!你进来!」
「爷,你千万不能放这头母狼进来呀!」独叔低声喊说。
「她一定知道什麽!我必须知道,知道了才能救寻奴,才能救那孩子啊!独叔──」主子喘颤地说,可他的眼神执着,执着得让人不忍正视。
最後,独叔将那名叫娇囡的秤师请到小厅入座,主子则被安在小厅旁的耳室小榻上卧着,厅室之间隔着连片的碧纱橱门与一盏布织屏风。防范如此严密,就是不想让这头不怀好意的母狼看到重伤的主子,免得她又起了什麽坏心眼。
听娇囡的声音,会以为她是个已四十年纪的妇人,或许风韵犹存,但也只能用厚重的脂粉掩过那些岁月的痕迹。可独叔亲眼见她面貌,却是呆愣在原地,久久以为自己请错了人入室。
娇囡会取名为娇囡,是因为她的外表货真价实,是一个貌美的十七岁姑娘──夥计没瞎眼,没错叫。她身着连身紧窄的鲜艳袍子,踩着高跟小靴,凸显婀娜的身韵;黑发浓密,用浓彩的缎子编成两条漂亮的辫子,走动时,辫子会活泼地跳跃着色彩;她也生得眉清目秀,看着独叔时,会有一种好奇又单纯的孩气,紧盯着他不放,似乎想从他的面相玩味出什麽。看出了心得,还会偏头一笑,笑得天真。
可这些年轻的外表,都掩不过那蕴在她眼底的市侩与邪味。
「你主子呢?」她坐上凳子,大剌却又妩媚地跷着脚,玩着辫子,问独叔:「怎麽?奴家得对你说话?这就是你主子想听实话的诚意?」
独叔一时半刻回不了这麽呛的话。
娇囡掩嘴娇笑。「瞧唷,奴家的声音吓着你了?」她像对晚辈一样,安抚道:「别惊,别惊,跟你老实说呗,女人年纪虽是秘密,但奴家可以告诉你,你这老头,也该唤奴家一声姑奶奶才是。」
这女人在说什麽啊?
「别刁难我老仆。」耳室里传出主子强硬的声音。「你要说什麽,就说。」
「我们能先谈价钱吗?官爷。」娇囡精明地笑着。
「什麽?!」独叔就知道这女人没怀好心眼!
「惊讶什麽?」娇囡理所当然地说:「我听那峞街店舖的掌柜说,寻当家的一段小过往就值十五张兰票,那奴家手上这大秘辛,岂不是值百两黄金啦?」
独叔啧一声。他相信将扶尔这种倔人不会乱传话,可那贪婪的掌柜就难说了。
「独叔。」主子沙哑地说:「开条据子。」
「爷!」真要顺这女人?
「一万两银票,顺昌钱庄。」主子执意。「谈完话,就给她,白纸黑字,双方落款,立据为凭,谁也不欺。」
独叔无奈,只好从书案上搬来纸墨,依言立下据子。
他拿进耳室里,主子颤着手,签了名。他看着独叔僵硬的表情,强笑:「别担心,最後一次了,独叔,就顺着我吧,嗯?」
独叔再把据子拿出来给娇囡签上,娇囡看了主子的字,竟笑说:「官爷身子欠佳吧?」
「不关你的事。」独叔凶她。
娇囡才不怕他,拍桌,挺着胸,竖起眉来,颇有江湖气概。「小子,姑奶奶我也很有个性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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