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息,火车也驶入隧道。包厢被重新变得静谧、灰暗起来。
颜凉子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包厢里跪下来,与包裹她身体的黑袍一起蜷在地面上。她抱着手臂,脸深埋进繁缛的衣袍和它的配饰里。
“骗子。”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她眼眶里积攒已久的柔软液体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接一颗淌下来,止都止不住。滚落到衣袍上,在精美的银丝刺绣间洇出花来。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心脏有一瞬间无力跳动。
“骗子骗子骗子。”
―
十九岁生日的凌晨,林檩坐在光线昏暗的病房里,睁着眼睛发了许久的愣。
病房里送来了一盒蛋糕。她的父母早在战争中就死于妖族的暗杀,现在知道她生日还回专门为她做这种事的,有谁呢?
简单到有些蠢的问题。
林檩的视线在床头游移了许久,最终落在那个装着龙血的瓶子上。
她挪了挪身子,尝试着伸手去拿,手指抻直指尖轻点着瓶口,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段微妙的距离无法将瓶子纳入掌中。
最后她的身体失去平衡,僵硬地从床榻上滚下来,脊骨重重摔在白瓷地板上。很疼,她的四肢却没有做出应有的反应,只是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
瓶子也被碰掉在地上,转着圈将鲜血泼洒了一地。
又是这样,满地的血。
护士听到了响动,急忙开门进来。
林檩已经自己从地上撑起了身体,手肘作为支点,后腰无力地下垂。
“您怎么摔下来了?快起来……”
护士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她发现面前的女孩在哭。
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地留着眼泪。
手掌支在一滩血里,仿佛抓着一把刚摘下的玫瑰花瓣。
“您怎么……”
“我要回家。”女孩点点头,眼泪就滚下来了,声音轻柔得不像话,用那种近似哀求的语气,一遍一遍重复,“我要回去,我想回去,请让我回去――”
年轻的护士小姐被林檩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先扶她躺回床上,为她掖好被角。简单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她就急匆匆地跑出去找院长汇报林檩的情况了。
林檩的父亲生前是东三十区的总督,她几乎算得上是身份尊贵的小公主,他的父亲死后权力大多由她的姑姑总揽。虽然林檩离开了他们家族的权力核心,但依旧是相当重要的病人,在任何一点上都不能怠慢。
当她和院长一起回到病房时,病房已经空了。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角,床单也被抚得很平,干净整洁得不像有人住过。
只是地板上,积了一滩血。
妍丽到极致,仿佛黄昏下的大丽花一般浓墨重彩。
林檩从疗养院跑出来,一步步走回家。多亏了霍豆给她身上施加的保护,她才能顺利地逃出来。
是她原来的家,一栋被战火焚烧过、弃在废墟堆里的老房子。
她实在是累极了,直接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睡了过去。没有人像以前那样絮絮叨叨地提醒她要注意身体,或逼着她把药片往嘴里塞,林檩在感到轻松的同时,用手肘压住脸,不知不觉中就哭得泣不成声。
――我想你了,霍豆。
――我是说,我在想你。
直到哭不出来,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进书房。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一把老式双管猎枪,她父亲的东西。枪管交界处满是铁锈,用手握住刺刺的疼。沉甸甸的,兴许还有子弹。
双管猎枪,她曾十发有六发击中靶心。
那还是她十三岁时的成绩。
现在十八岁的她却连扣动扳机的力量都很难挤出。
林檩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十三,距离她诞生的具体时间还有八分钟,时间还来得及。
估摸着这一点,在把猎枪对准自己之前,她靠着烧得灰黑的壁炉小憩了一会儿。
她做了一个梦,是一个很小很轻的梦。
它轻轻地从她眼皮底飘过。
她和霍豆的初遇。
他明明有着成年男人的外表,脸上的表情却傻愣愣的像个未成年一样。
他坐在草地上,专注地望着她。
她也望着他,那双蓝眼睛。
真漂亮啊。
久违地让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给她讲过的一个童话故事的开头: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的女儿》)
―
颜凉子之后又躺在座位上睡了一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一下火车,有一个男人抱住了她,接过了行李。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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