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要动手吗?”萧队长的通信员万健,一手捏着匣枪的把子,一手去推李青山的胸脯,“快给我滚。”
看到了老万的匣枪,和他的结实的身板,李青山有些胆怯,他退到门边,嘴头咕噜着:“滚就滚吧!”扭转身子,窝火憋气地迈出门去了。老万赶到门口,轻蔑地骂道:“臭狗腿子,看你敢再来。”
老万还没有转身,老孙头来了,他牵着两匹马,打学校的门口经过。
“跟谁顶嘴呀,老乡?”老孙头问。万健指一指李青山渐渐走远的背影,并且告诉他,李青山是来替韩老六下请帖的,碰一鼻子灰走了。老孙头细眯左眼笑笑说:“请客还能不去吗?要我早去了。”
“吃人家嘴软。”老万说。
“这可不见得,嘴头子生在你个人的鼻子底下,是软是硬,还能由人吗?要是谁请我,我一定去,吃喝完了,把嘴头子一抹,捎带把脸也抹下来了,事情该咋办,还是咋办。”“对,还是你行,回头告诉萧队长,往后谁家大肚子请客,都叫你代表。”
“得了吧,老乡,”老孙头笑眯左眼,凑拢一点,放低声音说:“正经告诉咱们萧队长,昨儿下晚,西门里狗咬,有人往外捣动东西哩。”
“谁家?”老万问。
“你看还有谁家呢?”说着,他用手指一指全屯都能望见的黑大门楼的高高的青瓦屋脊,就牵着马,往道北的井台边饮马去了。
6
萧队长黑价白日地工作。带来的一包洋蜡点完了,在微弱的豆油灯光下,他反复地研究种种的材料。他深深地理解:熟悉情况,掌握材料,是人民解放事业,是我们共产党的一切事业的成功的基础之一。“闭塞眼睛捉麻雀”,结果往往麻雀捉不到,还要碰破头。
关于韩老六,他掌握了好些材料。他和工作队全体人员又都联络了不少的小户,这里头,也有个别的有马户。不几天以后的一个下晚,他们分头约了这些人到学校里来,不说开会,光说唠唠嗑。
人们接二连三地来了。刘德山是来得顶早的一个。他站在一扇窗户的跟前,又在说起三营的事。
接着,赶车的老孙头也来了,他一来,人们就快活起来。昏黄的豆油灯光里,人们都围在他周围,听他闲唠嗑。他在说起黑瞎子1。他说:1黑熊。
“那玩意儿,黑咕隆咚的,力气可不小,饭碗粗细的松木,用两个前掌抱住,一摇再一薅,连根薅出了。老虎哪能是他的敌手,这家伙就是一宗:缺心眼儿,他跟老虎一交手,两边打得气乎乎,老虎看看要败了,连忙说:”停一停。‘“”你亲眼看见它们打过吗?“近边有一个人问。
老孙头眯一眯左眼,并不理会这人的问话。在他看来,这是不必回答的。
“黑瞎子说:”好吧。‘老虎走了,黑瞎子也不歇歇,也不吃啥,光顾收拾干仗的场子,噼里啪啦把场子里头的大树小树薅得一棵也不留。老虎跑到山沟里,吃饱了,喝足了,又歇一阵气,完了跑回来,又跟黑瞎子干了,这个黑咕隆咚的傻相公,又饿又累,力气再大也不行,两下里不分胜败,老虎累了,又说:“好老熊头,咱俩再停一停吧。’他不说歇一歇,光说停一停,是怕黑瞎子的脑瓜子开了,学它的样,也歇歇气。黑瞎子说:”说停咱们就停吧。‘老虎又去吃喝歇气,黑瞎子还是火星直冒,手脚不停地薅松木,拔椴木,老虎再来,一鼓气把黑瞎子打败,把它吃了。“
这时候,接二连三地又来一些人。赵玉林走来,坐在课堂中间的一张桌子上,点起他的短烟袋,抽得嗞呀嗞呀地发响。
“你的黑瞎子讲完没有?”萧队长笑问老孙头。
“完了完了,队长,”老孙头眯着左眼说:“你说你的吧。”“好吧,咱们来说说咱们的事情,”萧队长开口:“大伙凑拢来一点,今儿也不算开会,大伙唠唠嗑,伪满压迫咱们十四年,粮户苦害我们几千年,大伙肚里装满了苦水,吐一吐吧,如今是咱穷伙计们的天下了。”
“对,对,大伙都说说,八路军是咱们自己的队伍,三营在这儿,都瞅到了的。”刘德山抢着说,“萧队长在这,咱们今儿是灶王爷上西天,有啥说啥。”
“对,有啥说啥,一人说一样。”窗台附近有一个人附和,这人就是李振江,他把他的灰色毡帽掀到后脑勺子上,豆油灯下,露出他的光溜溜的秃头来。
“说呀,谁先说都行,”刘德山接着又说:“说错了另说,没关系。”
“嗯哪,如今人民军队讲民主,不兴骂人,打人,说得对不对不挑,说吧,谁先开口?”李振江也催着大伙。
尽是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别人都不说。赵玉林坐在桌子上,噙着他的短烟袋。老孙头远远坐在一个角落里,也不吱声。老田头坐在李振江近边,胆小地望望李振江,眼窝显出阴凄的神色。他不害怕萧队长,光怕李振江。他明白李振江是韩老六心腹。萧队长看到这情形,说道:“你们不用怕谁,有话只管说。”
“对,谁也不用怕谁,各人说各人的话。”李振江马上应和萧队长:“如今不是‘满洲国’,谁也不兴压力派。”还是没有人说话,光听见赵玉林的烟袋嗞呀嗞呀地发响。萧队长在课堂里踱来踱去。他想,得找出一个办法,打开这闷人的局面,得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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