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冷清如我竟然也会和那些痴人一样拒喝孟婆汤,浑浑噩噩的坐在奈何桥边苦等。
长离,你或许不会知道。只那涸谷一夜你投过来的眼神,我便知道,我此生将伴你身侧,直到你离开我的那一天。却没想到,说到底还是我先一步离你而去。
我三年病榻上的苦等,换做你夜夜苦寂,而今又轮到我在此处煎熬。从来不知道宿命为何,今日方才明了。等你,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我已经等了你一辈子,由生到死。那么现在,再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赌上我的魂力,舍弃我的轮回,我等着你来寻我。
一定要在我的意识还存在的时候,来寻我呀。
人间的岁月变更都会留下痕迹,例如春风桃李花开,秋雨梧桐叶落,冬雪万户银装。而在地府,似乎时间就是一个凝固的事物,没有日出只有血色夜空,没有露霜雨雪,只有刺骨寒风。在这里,一切都是永恒,除了灵魂们日渐销蚀的魂力。
“这位公子,且忘前尘吧。”汤棚那边的老妪笑着端了一碗汤劝着方才被鬼差带来的一位锦衣公子。从那公子一身打扮和腰间悬挂的玉质配饰中可以看出,他生前定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王孙。
“不,我不喝。我要等到皇兄阳寿尽了回到这里,问问他究竟为什么!”锦衣公子怕是生前执念太重,到了这里还妄想着要尽生前未尽之事。
老妪见他如此,自是知道这汤不能强行喂他。便行到他身边一如当年给其他人一样将桥边白影指于他看。那锦衣公子听完老妪的解释吓得面如土色,但还是要求先思考一下。
“唉?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在这里呆多久了?”锦衣公子望向桥畔昏昏沉沉的杏衣女子,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也是不喝那个汤的?你在这里等了多少时间了?那个婆子说不喝汤待在这里会损耗魂力,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大概损成你这样要多久啊?”
“你年纪看上去很轻啊,和我差不多大吧。我叫景翰你叫什么啊?对了,我是被我皇兄一杯毒酒害死的,你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能说了,还是不想说啊?难道你听不见我说话?”
“地上这些是你弄得?”景翰看向那女子手边的几个泥团,浑似人间装胭脂的罐子。“真有意思,你手可真巧啊。我殿里就没人会做这些。哎哎哎你终于有反应了?”
那杏衣女子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打量着他,看得他有些毛骨悚然。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又不会抢你东西。”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趣,转了转眼珠,存了些戏弄之意道:“不过,你这个样子恐怕都不知道我在干嘛了吧?!”说着他伸手就将地上的一个泥罐子抓起来抛到了半空。
“还给我!”那杏衣女子突然厉叫一声,朝着景翰扑过去想要抢夺他手里的泥罐子,却不料景翰因为被她惊吓到手一松力,泥罐子脱了桎梏摔落在地,碎成了泥渣。
“对对对不起啊!”景翰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着面前方才还张牙舞爪想要打他的女子此时蹲在地上出神的看着那滩泥渣,愧疚顿生。更令他觉得难受的是,那女子明明双眼已经无神却仍旧令景翰觉得她快要哭出来似的。
“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啊,我赔你一个吧!”景翰说着往身上摸去,半晌才反应过来,世间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除了一身死去时的装束其他的什么不属于自己。
“额……对不起啊,我忘了我现在已经死了,身上那些送姑娘的玩意都没了。要不我把这块玉佩赔给你吧,说来也是奇怪这玩意怎么就一直……哎?你说什么?长什么?”景翰说着连忙蹲下身,看着杏衣女子嘴唇一张一合,声音远不似方才洪亮。
“长……离……”
“长离?什么长离?哦,我知道了。”景翰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乐趣一样,蹲在她身边道:“这个长离一定是你的夫君是吧?你就是在等他吧。和我一样,我啊就是在等我的皇兄,我把他当最好的哥哥,可他却……唉不提了不提了。等他下来我自己问他吧。”
“……除……夕……胭脂……碎了……”
明明承诺过的,要一年一盒的啊。
地府的岁月没有尽头,死去之人的灵魂来来往往,循环往复,血色黯淡的夜空因奈何桥上的浮灯才有了些许光色,除了偶然来访的他界宾客,没有谁会再去关注外界过了几载春秋。
送了最后一个喝了汤的灵魂步上奈何桥再去人世经历一遭悲欢离合,汤棚的老妪重新打上一碗孟婆汤走到一个素衣的人影边上,“且忘前尘吧。”
奈何桥边除了她已经没有其他白影存留,或魂力消尽灰飞烟灭,或依循本能饮下孟婆汤捡回了一条命。
“那个小景啊,算是个运气差的。他前脚刚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他那个什么哥哥就来啦。”老妪笑着摇摇头,“你说说,这世间情也好,恨也好,到头看来,就是这么啼笑皆非。”
“且忘前尘吧。”
什么且忘前尘……什么啼笑皆非……
这些,与我何干。
推开老妪的汤碗,素白的手指重新开始拢忘川河畔的泥土。
一年一盒,我说过的。
我……答应过谁?
我……又在等谁?
☆、97.第九十十八章若为君故何惧哉
当陵光走到奈何桥畔的时候,她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苏方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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