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周家的喜堂上第一次被龙凤椅的奇特所震慑,更为确切地说,是在红头盖掀起的一刹那,我看见了那两尾白得耀眼的羽毛,在远空突然传来的一声席地而起的尖锐哨声中,伴着一阵莫名而来的狂风,像两个白色的活j灵,徐徐地从宽阔厚实的椅背上不偏不倚飘在了椅子的正中间。狂风同时吹开了我头顶上的有着一排整齐流苏的红盖头。
应该说,这种玄虚的结婚场面这辈子我从没听说,更想不到会亲自体验,一个新娘的命运居然掌握在一对椅子手里,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而当时的我却还懵懂不知!
跨入周家的门槛,并没有鼓乐锣声的迎接,我只能看见无数双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脚在地面上如同一个个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滑走,伴着一种井然有序的节奏。堂上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是那么故意地细若游丝,仿佛怕惊动了某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
如此神秘的气氛强烈地触动着我的每一g神经,我不知红绸外面的世界因何变得如此神秘,我只是束手无策,听命于这些散发着陌生气息的人们对我进行的莫名其妙的调遣。
两双陌生女人的手像一对铁钳一般牢牢地挟持着我,跨过了周家一进又一进的宅房与院落,包括那只青面獠牙般吐着巨大火舌的避邪火盆。我只能感觉随着地势的不断增高,自己的心也在不断地往上提升,提升,一直移到嗓子眼的时候,终于到达了周家的喜堂。
喜堂的氛围显得庄严肃穆。
如果没有红绸另一端的周玉成在有意无意地抽动,我想,自己已离昏厥不再遥远了。
声若洪钟的掌仪主持把我震醒,我好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咒一样身不由己地跌跪在了龙凤椅的面前,直到那一阵意外的狂风吹落了羽毛,鸦雀无声的喜堂才突然变得人声鼎沸,牵动着同心结的红绸两端同样屏息敛气的一对新人。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这是天意,是天堂里的母亲对我的佑护,让我在嫁进周家的这一天,被龙凤椅接受,成为同里镇上赫赫有名的周家正房太太。
其实不然。
荣妈的被逐忽然让我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无助,像一团暗雾一样,我能知道它的存在,却怎么也无法抓住它。
龙凤椅好像不仅仅是对祖传宝椅,它们更像是一对有生命的神灵,时刻左右着人的命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而我,一个新娶进门的周家太太,更显得无能为力。
我的心里除了对龙凤椅至高无上的敬仰,剩下的就只是对周叔爱情之外的深思。
连绵不断的幻想与情愁令我有点体力不支。
强打起自己的j神,收拾起满腔的多愁善感,望了一眼池中悠哉安逸的金鱼,调整了一下心绪,我轻提起自己的长裙,沿着回廊、穿过池边的假山,往水香榭的方向走去,去化解丈夫生气怒怨的情绪。一路上,我忽然感觉自己又成了一条无忧无虑的小鱼。
可是,花岗岩铺就的空地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水香榭飞檐高翘的戗角上一只不知名的五彩小鸟正在自以为是地引吭高歌。
一(1)
这也许只是我潜意识里编织的一个梦,是我无数个荒诞梦境中的一个奇思怪想。周玉成g本没有出现在水香榭前的空地上,更没有在初秋骄阳似火的午后练过太极拳。
这么一想,我不由得轻跺了一下绣花鞋,连忙离开了静谧的后园,穿过通往内宅的月洞门,来到周玉成的书房揽胜阁,带着十足的准备,想与他好好理论一番荣妈的去留问题。
揽胜阁里雕花刻鸟的窗台上栽种着一盆周玉成多年j心养植的建兰,紫色的长梗上长着肥大的j叶,上面缀着星星点点的青色黄心小花,苍翠可爱,馥郁袭人,那股清远醉人的幽香总是弥久不歇,绕梁不止。难怪周叔只要不出周宅,总喜欢一个人呆在书房里,静静地在墨香与兰香搀和的氛围里,演绎着一幅幅圆转遒丽的书法字画,乐此不疲。
今天也不例外。
他身穿一件皮蛋青窄袖长袍,外罩一件绛紫色盘扣小坎肩,气宇轩昂地站在他的长书桌前,微颔着下颌,眯缝着双眼,正用挑剔的眼光巡视着桌上一幅墨迹未干的山水画,眼角的皱纹像毛笔的拖迹一般四散开来,更显出一种饱经风霜的成熟气质,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眼见这样的情景,我不由得暗自窃笑自己多愁善感,便提起长裙,跨过书房高高的门槛,生怕惊扰了他。正待说话,没想到看似聚j会神的周叔先开了口。
“叶子啊,来得正好,去下房让荣妈煮一碗**头米来,我饿了。”
丈夫的突然发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瞧着他不动声色的镇静表情,想起上午他对荣妈凶神恶煞般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我有点纳闷,周叔都是个四十五六的男人了,怎么自己做出的决定像孩童过家家一样颠来倒去?莫非他已想通,不想再把荣妈赶出周家?!这可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不过我心里还是耿耿于怀他对荣妈的态度!
“荣妈不是被你赶出去了吗?只能让别人给你煮了。”
于是,我故意没好气地一下坐在了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手里仍旧翻卷着滑溜的扇穗,也不正眼看他,但从眼睛的余光里分明感觉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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